龙启瑞与家人在黔阳的遗存

万庚、龙启瑞的诗。

龙标胜迹门，门楣上的画出自龙启瑞母亲之手。

□庞铁坚文/摄

桂林人都知道龙启瑞是清代桂林四状元之一，做过布政使，当过总团练。对于龙启瑞生平事迹，知之不多；对于其家人，知道更少。

最近到怀化旅游，考察了洪江区黔阳古城，在著名的芙蓉楼旧址处看到了龙启瑞一家人在这里留下的丰富遗存，顿感非常惊讶。

首先要从这“黔阳”和芙蓉楼说起。

黔阳之地，原属夜郎，唐设龙标县。唐天宝年间，诗人王昌龄被贬龙标任县尉，李白有诗《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左迁”，就是被贬的意思。李白有强烈的诗人气质，政治立场不坚定，照样写诗向贬官表示友谊。不过，李白虽是大诗人，他的这首诗与王昌龄在龙标之地写的诗比起来，影响就差太远了。

王昌龄在龙标当县尉，公干之余，也与朋友多有往来。据传，他在黔阳县治旁靠江边的芙蓉楼为好朋友送行，就写下了千古绝唱《芙蓉楼送辛渐》：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当然，更多的人考证王昌龄宴送辛渐的芙蓉楼，其实在江苏的镇江。因为此地人民怀念王昌龄，于是也建了一座楼，并取名为芙蓉楼，以纪念之。不过，具体地点其实和我们想说的故事没关系，因为后面的故事是围绕着黔阳这座芙蓉楼展开的。

很多年后，这座位于龙标之地的芙蓉楼当然早就在岁月长河中坍塌了，甚至可能一塌再塌。“龙标”之县名也早在宋代就改成了“黔阳”。

到了清朝道光年间，一位叫龙光甸的桂林人，考中举人后，被选派到溆浦为官，后又被派到黔阳来当县令。龙光甸很喜欢王昌龄，并且以自己能够到王昌龄曾经供职的地方来当官为荣。于是，他在黔阳任职期间，就想办法筹集资金，重修了芙蓉楼，恢复了沅水旁的历史景观。严格地说，那芙蓉楼其实在嘉庆二十年已经易地重建，距离龙光甸到黔阳任职不过二十余年，基本不用“重修”的，龙光甸主要是结合县城改造，对芙蓉楼进行了整饬主楼工程，又构建了院落，重现了王昌龄举杯抚琴的场景，加建了名为“龙标胜迹”的院门。

如今，由龙光甸主持修复的芙蓉楼依然保存完好，已经成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

重建芙蓉楼，是当年黔阳县一项重大文化工程，身为知县的龙光甸苦心积虑地想让这座重生的名楼焕发出文化光彩。那个三拱独门的院门，即“龙标胜迹门”的门楣上方，由龙光甸的夫人、龙启瑞的母亲、名画家黎采苹女士，按照王昌龄诗意勾勒出当年的芙蓉楼畔山水胜迹图，再请著名泥塑家肖澄瀛塑成彩色灰雕，时人称之为“三绝图”，被誉为“楚南上游第一胜迹”。

院落内有长长的碑廊，收集陈列了颜真卿、赵孟頫\、岳飞、米芾等人的手迹题刻。这些碑刻是在龙光甸之后的“重修”工程中，将芙蓉楼楼内及院落的石碑移过来的。其中，米芾的题刻作品是在龙光甸离职黔阳以后，另一位叫周渭川的桂林人在黔阳为官时将自己的藏品捐出摩刻。

龙光甸到任黔阳两年后，县城改造及芙蓉楼重修工程终告完成。工程竣工不久，选择仲秋吉日，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周边各县的官员，以及路过此地的名人，加上龙光甸来往亲密的同门，能来的都来了，不能亲自来参加典礼的，也写了诗文以表示庆贺。

举人出身的龙光甸，精心整理了王昌龄贬官楚地时的诗作，并撰写了《王少伯宦楚诗跋》，一并让儿子龙启瑞书写，请石匠刻于碑上。

作为主持和掌管重建芙蓉楼的县令，龙光甸当然也留下了自己的诗文在碑廊里，题为《己亥仲秋重修芙蓉楼落成怀古即事》，共有七律四首，也由儿子龙启瑞恭书，字体为真书，用笔隽永有致。其第二首曰：

吏隐龙标话昔年，几回山径耸吟肩。

名同楚泽三闾重，花比河阳一县妍。

蛮女乞诗书锦字，苍头拾叶佐炊烟。

风流王粲今谁见，月满芳林听杜鹃。

“花比河阳一县妍”之句，可能是化用了唐人沈彬的《题阳朔碧莲峰》“蛮女乞诗书锦字”，显然是赞叹黔阳虽僻，却也是文化厚重之地啊。

与他一起生活的三位儿子，也在芙蓉楼留下了自己的诗文。

龙启瑞在年幼时便以才智超人而出名，在黔阳生活的他，已经是举人身份了，其诗其字自是不俗，在父亲重建芙蓉楼过程中，自然成了重要帮手。他的《芙蓉楼》诗有四首：

危楼傍江水，一览尽沅湘。

名好因仙吏，花开自夕阳。

滩声炑欲吼，石骨暮还苍。

万古风流尉，芙蓉共远香。

龙标风雅客，少伯古无伦。

诗似李供奉，官如梅子真。

远来夜郎国，长占五溪春。

此日登临处，清风寄白苹。

寒雨吴江夜，曾经送客舟。

如何沅水上，复有古时楼。

胜迹因人补，诗名到处留。

那堪吟赏地，橙橘满芳洲。

忆昨趋庭至，兹楼几度过。

风前一回首，江水已澈波。

烟雨吴阊远，蘅芜楚泽多。

谁当继前哲，倚槛独高歌。

他对历史是清楚的，所以有“如何沅水上，复有古时楼”之问，然后又自答：“胜迹因人补，诗名到处留。”

龙启瑞还有两个兄弟龙启稷和龙启祐，此时正在黔阳书院里读书，顺理成章地参加了芙蓉楼落成这一文化盛事。龙启稷的咏芙蓉楼诗二首：

风流仙吏古无伦，品似芙蕖迥绝尘。

径曲尚余寒雨润，楼高直与白云亲。

诗才久着丹阳道，胜迹犹传潕水滨。

明月不知千古恨，至今还照倚栏人。

杰阁登临豁远眸，落成时节正中秋。

那堪迹为苔迹掩，犹幸诗因宦辙留。

驿路清吟嗟远谪，山城小憩快同游。

佳名应共旗亭胜，占断沅湘第一楼。

这两首诗写得一般化，但“驿路清吟嗟远谪，山城小憩快同游”之句，还是有些诗趣的。

龙启祐的咏芙蓉楼诗也是二首：

凭江高阁迥，寒雨滴芙蓉。

夜月原非旧，秋花不改容。

玉壶千载洁，楚岫片云封。

仙尉今何在？风流对碧峰。

才妙偏遭忌，投荒到夜郎。

山川仍故楚，姓字记中唐。

丽句传蛮洞，冰心寄洛阳。

重修留胜迹，何必与诗狂。

“丽句传蛮洞，冰心寄洛阳”之句，还是很有文彩的。

参与芙蓉楼落成庆典的客人中，还有一位叫王诰的桂林人，是龙光甸的侄子，跟随龙光甸在黔阳生活，也参加了那次盛会，并留诗于芙蓉楼：

两岸芙蓉独倚楼，伊人去后几惊秋。

名萼好花题诗句，寒雨曾经销客舟。

半亩烟岚沦宿草，一帘风月豁双眸。

至今高阁临江海，漫说龙标逊润州。

另一位桂林人叫万庚的，估计是龙光甸的文友，也参加了这次聚会，并且留下四首诗。

两年后，龙启瑞从黔阳动身赴京赶考，中状元。桂林人说龙启瑞是桂林出去的状元，没错，因为龙启瑞是桂林籍人。湖南人说龙启瑞是黔阳出去的状元，也没错，他毕竟是从黔阳寄居几年后，从黔阳动身赴京赶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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