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显现在春节的桃树上□ 黄 坚

 

那天是大年初三，房前屋后的桃花还没有绽放，花骨朵成群结队在枝桠上摇曳。傍晚时分，母亲的指责声将我从醉酒的昏沉中惊醒。

“你太笨了，谁让你去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大伙一起看，又不是我一个人！”从口气中听得出，我的弟弟很不服气。

我翻身下床，轻咳了两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弟弟说，上面的三个小妹仔撞见鬼了。

乱来，哪有什么鬼？

真的泊，她们拍了三张照片，有一张还拍到了鬼的影子，头发长长的，样子很恐怖，看相貌不像我们屯的，应该是过路流浪的女鬼。

她们在哪里见到？

屯子后面的山脚下。

她们去那里干什么？

去拜桃树。

这我理解，这是老家的习俗。逢年过节，村人都免不了祭庙神、祭命树、祭命桥，以此还愿或寄托心思。三个女孩祭祀桃树，是很正常的。还过，遭遇女鬼，却显得有些反常。会不会是幻觉呢？

年逾七旬的母亲说，命硬的人不会看见鬼，命衰的人和法师才能看见鬼。法师见到鬼是因为法术高超，命衰的人见到鬼是不好的预兆，必须设法禳解，否则会很危险。

不服气的弟弟说，什么幻觉？扯淡！三个人能同时出现幻觉吗？幻觉能够拍成照片吗？不信你们到代销店去看看，大家现在都还在议论，有几个小孩怕得家都不敢回了。

我觉得有必要一探究竟。酒未全醒，手脚绵软无力，便拄着权当拐杖的小棍子过去。

原本就不宽敞的代销店人头攒动，显得拥挤而热闹——这是每年节日千篇一律的场景。他们有的在玩扑克，有的在搓麻将，有的在观战，有的围在火盆边，你一言我一语，嘈杂无序。见了我，有人主动让座。

我说，听说今天有人撞见女鬼了？

不少人立即围过来，七嘴八舌，说的内容与我弟弟陈述的并无多少出入。有的还将图片上传到微信、ＱＱ等网络空间，点击率都有好几百了。

细看那图片，统共三张。镜头聚焦在桃树的一截主干上，鳞状的树皮清晰可见。其中的两张，树皮上飘浮一圈白色的雾状光亮。另一张，飘浮的雾状光亮之上，赫然显现一个年轻的女鬼，黑色的披肩长发，苍白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修长的身材，衣袂飘飘。

旁人说，这三张照片是连拍的，在同一个位置，见到女鬼后，三个小孩吓得马上跑了。桃树附近有很多坟墓，出现鬼怪应该是很正常的。

盯着屏幕上闪烁的三张照片，我有点犯糊涂了。心里真的有点相信眼前显现的女鬼是真的了。沉默一阵，我说，用来照相的那个手机还在吗？

正巧，手机的主人在场。他掏出手机，递了过来。我先翻看保存的图片，确实有那诡异的三张。接着，我打开照相机功能，准备查找可疑的蛛丝马迹。正在这时，历来胆小如鼠的大学生侄女靠过来，自言自语说，我不相信今天有鬼出现，我们去祭拜她们，她们怎么会出来吓人呢？

我说，那你看看是不是手机的问题。

侄女拿过手机，捣鼓了五六分钟，突然说，我知道答案了，那根本不是女鬼，而是幽灵。

幽灵？真的像幽灵。

侄女说，确实是幽灵。手机“照相”程序有“幽灵”功能，只要用这个功能，拍出的照片中就会有幽灵出现。

我半信半疑，亲自当场演示。对着墙壁，对着天花板，对着人群……果然，那幽灵无处不在。有的幽灵显现在照片的上方，有时显现在照片的下方，有时显现在照片的中央。桃树上出现的那个“幽灵”，正是出现在中央位置。

原来如此！虚惊一场。

大家为此又感叹一番。先前那几个不敢回家的小孩，在人们兴致勃勃的议论中轻快地溜出了代销店。

醉意未消，原本想回去补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躺在床上，眼睛微闭，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一些事情——

心惑，则世界全惑；心明，则世界全明。许多迷乱，也不过是心迷乱罢了。关于祭拜，得偿所愿者少，担惊受怕者多，还是退回初衷的敬重吧，这样才会坦然自在。

（黄坚，东兰县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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