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朵□ 卢致明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八朵。从第一次踏上三堡乡顶换村八朵这块土地起，她就像一枚绿色的钉子，铆在了我的生命里。

春风作伴，我又要去探望她。三月三假期头一天，我和王先生踏着暮色走进八朵，向山上唯一的楼房“了然轩”走去。这是我第三次来八朵。第一次来，楼房正在建造，灰砖灰砂，模板钢筋，杂乱地摆放着，像母亲子宫里怀了几个月的胎儿，有了小宝宝的模样，却远未到分娩。第二次来是去年冬天，楼房已经建成，举行“纳彩河天上人间蓝衣壮文化创作基地”挂牌仪式。此时的楼房，已经装修得妥妥的，楼顶贴了红色琉璃瓦，外墙贴了白色瓷砖，各个房间更是挂满了作家、艺术家创作的文学、摄影、书法、绘画、音乐、刺绣、民间手工艺等作品，俨然一个蓝衣壮风情博物馆，并且像新出生的婴儿，有了自己的名字“了然轩”。

春天的八朵，是一个绿色的植物世界，屋后的山坡，种植的软枝油茶已经有一米多高，嫩绿的油茶树中，点缀着几株青绿的珍珠李，见缝插针播下的玉米种子，已经长出了两片嫩叶，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小草。屋前的山坡，去年冬天种下的油菜，一大片一大片已经金黄。坡凹里，细嫩的金竹抽出了新鲜的竹叶，也不知竹笋有没有冒出来。细嫩的金竹笋味道最美，是笋类中的极品。之字形山路旁，许多桐树、黄栀子、芒果树、大叶榕、野芭蕉、枇杷等树木，牵着春风的手，绿意盎然。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新砌的羊圈旁，王先生正弓着腰，拿着锄头在茶树旁挖坑施肥。我歉意地走近他，责怪他没有叫我一起劳动。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直起腰，指着一株长势茂盛的油茶树说，这几百亩土地，要是株株油茶都长得这么好，我王老汉就发财了。但话又说回来，发不发财无所谓。我拿着铁锹，与他一起劳动。他挖好坑，我从旁边的羊圈下面铲一铁锹羊粪放在坑里。羊还没有出圈，一只只都站立着，警觉地望着我。羊不知道，它浑身都是宝，但我今天只要它们的排泄物，那是最好的有机肥料。王先生边劳作边念叨经验：坑不能挖得离果树根太近，那会烧坏果树根的……细密的汗珠从王先生额头上渗出，他又直起身，用手抹一把额头说，你不要以为我王老汉十六岁走出大山，是在城里享福，做不了这活路，其实，我身体还好着呐。这几年来，每一株油茶我都差不多护理过。我当初承包这片荒山种植油茶，并没有想到要发多少财。我只希望把这里当作一个基地，退休了就来这里居住，朋友来了，一起上山劳动，下河捕鱼，吃自己种的菜，喝点小酒，随心所欲地海侃，不是很快乐吗？说罢，王先生又摇头晃脑地吟唱：陶潜种豆南山下，了然植茶湖岸边，开花结果无需问，怡然自乐在其间。听着王先生的吟唱，我又想起之前他作过的另外一首诗：一点浩然气，八朵怪哉风。岚氖生水面，彩霞照云峰。南山茶林茂，北岭羊草丰。陶潜心隐地，了然乐其中。

那个夜晚，我读着江子的《草木深》，他在文章中写道：无需隐瞒，我也是一个渴望走向草木的人。我向往着以山水为家，与松竹为邻，把一间小小的房子筑在山水之间。在房子不远的地方开辟小片的菜地和茶林，在山顶上放牧白云和月亮。

这段文字，仿佛写的就是八朵，仿佛写的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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