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妈妈去旅行

王 航

妈妈说，我当年差点出生在火车上。那时年轻的妈妈不会估算预产期，从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回到她妈妈家过年，坐汽车转火车，一个单趟就需要四五天的行程，加上待在她妈妈家里十天半个月拖拖拉拉不想走的时间，来回一个月就过去了。回来的时候，爸爸在武汉排了一整天的队才买上回西安的站票，结果到上车时根本挤不上车，爸爸一着急，把妈妈从厕所的窗户里推上车，自己再挤进来。挤上车后，车厢里的人像蚂蚁似的挨挨挤挤，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到了晚上，爸爸就在别人的座位底下铺张报纸啥的，让瘦小的妈妈钻进去躺下休息休息。从西安转车到嘉峪关的时候，仿佛电影镜头重演，又是一顿折腾，可能是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缘故，妈妈从西安上车后就开始肚子疼，但年轻的妈妈硬是忍住没吭声，一直挨到第三天早晨从嘉峪关下车。

后来长大的我慢慢知道，那时正赶上西部大开发，兰州开往乌鲁木齐的还只有单线火车，速度慢得不可思议。1991年3月经国务院批准立项，1992年9月兰新铁路复线开工，1994年9月全线铺通，1995年6月全面投入运营。兰新铁路复线，东起武威南站，西抵乌鲁木齐，途经金昌、张掖、嘉峪关、哈密、吐鲁番等西部重镇。全线架设大中桥梁151座，凿通隧道12座。数万名筑路大军，顶烈日、战严寒、穿沙漠、越戈壁，打通天山山脉，跨越达坂沼泽，仅用两年时间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这条长达1622公里的铁路复线，创造了我国铁路建设史上的又一奇迹。

我出生后，妈妈六年没有回过家，她说挤火车挤怕了，中途还要到兰州或西安转车，没有熟人，根本买不上票。那时候，一到过年，妈妈就给外婆打电话，给武汉和深圳的舅舅、姨姨们打电话，一打电话就哭得稀里哗啦的。2000年，外婆让舅舅们三番五次地催我们回家，我们一家又在年关转战南北，几千里路云和月地回到了妈妈的家乡。我记得那时火车上已经有座位了，晚上的时候爸爸妈妈把座位让给我睡觉，他们站着，回到外婆家，妈妈的脚还是肿了，肿得没法穿鞋子。

等到我高中毕业到兰州上大学的时候，嘉峪关到兰州就开通了城际列车，晚上上车，睡一觉早上就到兰州了，放假了，下课后背个包就回家。现在又有高铁，妈妈回家有多种选择，可以坐嘉峪关直达武汉的火车，晚上从嘉峪关坐车，第二天下午就到生她养她的家乡了。可以坐高铁回武汉，还可以乘飞机去武汉。我从网上给妈妈订好来回的票，上火车之前去自动取票机上一刷身份证，票就出来了。刚开始妈妈死活不相信，总是自己提前跑去火车站取票，还不停地叨叨，怎么可能？还能自己从机子上取？取过几次后慢慢就相信了。现在不管去哪儿，她自己在手机上鼓捣着买票，不合适了还一遍遍地换票、退票。妈妈说，现在回家有点像小时候去亲戚家串门的感觉。

从小在青山绿水中吃着新鲜蔬菜水果长大的妈妈，初来戈壁小城的那些年月，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爱吃鱼的妈妈经常满城市找水里游的活鱼，可就是买不到，于是怀着我的妈妈经常不好好吃饭，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以至于生下只有四斤二两弱小的我。妈妈说，我出生以后，在医院的保温箱里还待了24小时，大夫说是当时那个医院出生的最小婴儿，妈妈哭着闹着才让她看了一下。妈妈经常给我说，要有现在这么多好吃的我使劲吃饭，或是有现在这么好的交通条件，放假了或者周末我就回去吃你外婆做的饭，你肯定会长到你希望的1.85米啊！我说我又不当篮球队员，1.78米就够了啊！妈妈说，没有实现你的愿望，我还是很惭愧的！

现在，每到周末的时候，不会做饭、不会买菜的妈妈，却经常喜欢去菜市场转悠，她说分布在城市不同角落的菜场，是这个城市美丽的菜园，尤其是春天的时候，菜场五颜六色的蔬菜散发着故乡田园的味道。她总乐此不疲地一布兜一布兜地从市场背回她家乡的香椿、竹笋、莲藕等，像个搬蘑菇的小老太，背回她小时候的记忆、填补曾经的空缺。妈妈有时候很小心地跟我说，自己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菜怎么就这么远地到这里来了呢，而且还这么新鲜，跟小时候到地里拔的差不多！我告诉她，现在运东西走高速、高铁，还走空运呢！

妈妈现在还经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背个电脑，满世界去采风，冬天坐高铁去海南，在大海边泡海水、微信圈里晒照片，我就仿佛也闻见了海水的盐味。夏天坐上神奇天路列车去西藏，我和爸爸担心她有高原反应，她却像一只在雪域高原飞翔的鸟儿，在各个景点间忙乎，在从布达拉宫去林芝的路上，十几个小时没有消息，把我和爸爸害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秋天了，她说她想去北京香山看红叶，那是她很早很早一直想去的地方。妈妈说，现在的交通条件，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经常出去串串门，感受祖国的天大地大、祖国的强大。妈妈还谋划着怎么去西欧看看她舅舅当年留学的地方，她说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就有的心愿。她说西欧的秋天处处美得像油画，我说你都还没去呢，怎么就知道美得像油画呢？“梵高画西欧的油画，是世界上最美的油画啊！”妈妈一本正经地说。

要说这些年中国交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有目共睹的。伟大的祖国，为了彻底打通交通瓶颈，改变交通阻塞的困局，完成老百姓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下了大力气的。

我希望早日实现我的“大奔越野”驾驶之梦，到那时，我就可以沿着欧亚大陆桥一路飞奔而去，带着妈妈踏上她的西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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