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陇原中秋月

插图 韩征

千里陇原，高天厚土；九曲黄河，中秋月朗。

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一个人漫步在黄河岸边，微凉的河风夹杂着黄河水潮湿的气息掠过我的面颊。此刻，没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浪漫，没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期盼，没有“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的潇洒，涌入满目的只有咿呀作响的水车沧桑转动的身影，以及长者一般的絮语，放佛在向每一个身临黄河岸边赏月的游人诉说遥远的往昔。

踏着如水的月色，可以望得见天上不多的几片浮云伴着轻风的节拍悠然而行。不经意间，朦胧的银色里，那一座座巨大的水车轮廓清晰，悠哉悠哉地旋转着时间的张力；古老的中山桥骨架昂然，满身沧桑的气息让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肃然起敬。一瞬间，一天的劳累和烦躁都消失在九霄云外，脑海里竟涌现出了许多古人诗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细腻地描绘出了千里陇原明月辽阔的意境；“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把月亮写得如老朋友般和蔼可亲；远在异乡的游子想起“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借景抒情，会把思乡的泪水全都掬捧其中；两地相隔的朋友和恋侣，吟诵“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雄浑阔大的意境中，将思念的悠悠深情抛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更是将满腔热血，寄予在青天明月之上；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饱含了多少人生哲理与诗人壮美的人生境界，成为中秋月夜的千古绝唱。“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一语道出千百年来文人心中解不开的明月情节。确实，在这茫茫宇宙大千世界之中，生命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不由得要无数次地探寻生命的价值何在。端详着黄河浪波上跳跃着月辉碎片，一片苍凉的感觉遁入胸怀。是啊，陇原的中秋月，虽然缺少江南明月诗情画意的缠绵，缺少月上柳梢头的浪漫情趣，但在它朗月盈盈的清辉里，更多的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苍凉和霸气。或许，这才是它本质中最最真实的一面。仰首西望，那一望无垠的月色里，厚重的历史雕出了阳关、月牙泉，雕出了十年九旱的戈壁滩。烈烈漠风伴着苍凉的暮气，沿着秦汉长城蜿蜒的脊梁，让敦煌飞天翩翩的舞姿，嘉峪关城楼肃穆的王气，武威铜奔马劲飞的四蹄，沉渗在大漠戈壁鼙鼓与烽烟的厮杀声中。因此，所有陇原月照亮的历史，都是战争、血火和史诗的交汇，都是荒原、漠风、野草延伸的生命和图腾。

在我眼里，陇原的中秋月从不矫揉造作。千万年来，蓝荧荧的夜空，皎洁的月光雾丝般倾洒在祁连山的雪峰之上，脚下这片粗旷豪放的天地变得冷静而圣洁，伟岸而深沉，那种略带点寒冷的高洁与辽阔的思想静静地照耀着一望无垠的震撼人心的苍凉和豪迈。是啊，多少次我乘车独自穿越河西走廊，用心去体会陇原月博大而精深的气氛。那一轮明月，曾抚摸过唐蕃古道上文成公主西行的相思之情，曾照耀过龙城飞将酣战胡马的大漠身影，曾放飞悠悠驼铃穿越丝绸之路撒下飞天的曼妙舞姿，曾吟诵过杜甫“陇头圆月吟怀朗，蜀道秋风老泪多”的苍凉诗句，曾让打马归来的英雄美人相拥成一道灿烂的风景；那一轮明月，曾伴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从远古走来，还会伴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朝未来走去。真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陇原月深厚的底蕴和强大生命力，为一代代热爱故乡的游子提供一个洞穿黄土地文明的窗口。

在我心里，陇原的中秋月靓丽而辉煌。或许，由于高原的高，纯净安详的夜空显得那么地明净，没有污染的月色透过一片爱的真实，如黄河游龙一般，浮于戈壁瀚海，荒漠草原，翻山越岭，向着无极的天宇延伸。千里陇原，到处都彰显着雄浑、壮阔、苍茫、厚重的气势，那山那水那天那地那人那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带着大西北别具一格的烙印。而陇原贫脊浩瀚的历史，正以骨血的精华安详地照耀着酣意正浓的城镇小村，并在殷殷期望里散发出淡淡的忧伤。或许，这种忧伤便是一种大美。“月如无恨月常圆”。此时此刻，那轮连接起过去与未来时空的陇原月，让一片感慨之情在心头涌动。仰望着高洁的月色，所有的荣辱功名溪水般匆匆流去，所有的肃穆庄重的哲思匆匆流去，所有的高过抑或低过灵魂的颤动匆匆流去……身居闹市那些烦恼和失落全部融化在那浩瀚的月光之中，唯一舞动在灵魂深处的便是“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向往和憧憬。

“月亮其实是人生一道永恒的风景。你有什么样的心情它就会把这种心情格外的放大，你欢喜的时候月亮让你特别欢喜，你忧伤的时候月亮让你格外忧伤，明月对人心有的时候就是一部历史。”很喜欢著名学者于丹对今月和古人的关系，以及来世的关系进行的经典总结。是的，中秋之夜，漫步在黄河岸边，拥着大西北的这轮中秋月，让思绪从古至今穿透历史、穿透地域、穿透未来成为一个共同的怀念，为的就是不负陇原这轮中秋月，不负中秋赐予我们神圣而美好的福祉。

□刘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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