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斌是伴着下午那温和的阳光来到我家的。他的出现,就像三伏天柳荫下一泓清凉的泉水,让人感到很是惬意。
进得家门,他先放下手中一红一绿两个纸盒,纸盒上分别写着“枣”“蛋”的字样,我断定是他们家乡的特产。他站直身,满脸的笑,质朴、自然、灿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因他个儿高,更显得清瘦,如同田野里那些挺立在风里的白杨。他一笑,大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平添了几份阳刚之气。眼角处有了鱼尾纹,是30岁男子不应有的刻痕。从这些沟沟壑壑的纹道上,可以读出一份沉甸甸的复杂,有生活的艰辛,事业的劳累,命运的抗争,青春的过往。
见有客人来,妻子赶忙削了几个大大的苹果端到胡斌面前,我俩就边吃边聊。言语中,我知道他已回老家创业,干电脑维修和安装监控的老本行,生意忙得很,甚至忙得一天到晚都干不过来,主要是回头客太多。他说,同样的钱在县城就能花得着。在济南房子太贵了,早晨买个菜盒就得三四块。他还说,他已经做爸爸了,生了个女孩,八个月了,很乖。他还说,现在农村家家户户也都安监控了,所以不愁没活。说到这里他手停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更甜了,脸上现出两个酒窝,这曾是很多人对他美好的记忆。“真为你高兴。”我说,“多吃点水果。”他点着头。
其实,我跟胡斌相识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走路快如风。他是搞计算机维修的,偌大的机关成百上千台微机都是他服务的对象。第一次见到他,他提着一个大大的、脏乎乎的黑兜,留着长发,头发与兜的颜色一样,说不上是灰色还是黑色。我办公桌上那台微机经常出故障,找人修过多次也去不了病根,有沉疴难愈的意思,用着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闹症候。有一次刚刚打完一份5000多字的文稿转眼就消失了,急得我直跳高。把小胡喊来后,他摆弄了大约个把小时,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好了”(文稿也找了回来),就去忙别的了。从此,我那台微机就没再坏过,甚至连死机的现象也没发生。
时间长了,机关里的人就经常约小胡到家里修电脑,当然是义务的。记得是一个周日,他与同伴骑车到我家里服务。刚修好电脑,天就阴上来了。我极力挽留他过一会儿再走,他执意不肯。结果是他刚走,雨就来了,是劈头盖脸的倾盆大雨。我赶紧给他打手机想劝他回来,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第二天打还是不通。从此心里就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惦念,是对他那天突然消失在雨中的惦念!后来,因我的工作变动等原因就没了他的消息。五年多的时光转眼过去,当他今天突然出现时,我既吃惊又兴奋,自然就问长问短引出开头那些话。
我陪着吃了半个苹果,又递给他一张薄薄的纸巾,悄悄地望了他一眼,问:“小胡,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那张瘦削的脸从果盘上抬起来,顿了顿神,回答:“没事,就是来看看您。”“没事?”我与他对视了一下又问。“真的没事。就是顺便来看看您,然后到山大路科技市场买点配件。那几年,就您能看得起我们这些乡村孩子。还记得您送给我的那双旅游鞋吗,到现在我还保留着呢。还有,那一次干完活,您给我们买回来的盒饭,肉丸子真香!”他说得越发激动,笑得就越发自然,一笑,两颗虎牙就露了出来。这是我非常熟悉的两颗牙。记得当年他到单位上修电脑时,很少说话,只是笑,这两颗白白的虎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同他脸上的两个标签。
吃完一个苹果后,他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走了,等有时间我再来看您。”“谢谢,十分感谢!”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不放。
把小胡送到楼下,看着他那清瘦的身体钻进一辆红色的小车里,我的心情轻松欣慰之余又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红色的小车远去了,化作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感觉全身十分通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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