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抵达

□赵峰

佛慧山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大诗人孔孚先生说这山纳了一颅的智慧,截取佛家最经典的经典,谓之上乘。

早年这里火得不行,一座山上竟有两处寺院。黄石崖顶上的罗袁寺据说建于北魏,由于年代久远,如今已无半点踪迹可寻。就名字说吧,一会儿乐缘寺,一会儿罗袁寺,现在就剩下那个大顶子,干脆就叫螺丝顶了。无资料可考不打紧,还有那面黄石崖呢!没有寺,这佛像不会孤单突兀地呆在山石上。离此寺不远是开元寺,也早已没了踪影,只是那片空旷的地带,尚存大量石刻佛像,可以遥想当年的佛事盛况。

咫尺之地有两处寺院,可见此山被佛家看好。然而,这里儒的印迹也不少。明代万历年间,济南知府有位叫平康裕的官员,他迷信“济南是漂在泉上的一只船”,生怕济南被漂了,就在文笔峰那里契上橛子,想把济南拴牢,现在那里还能看出橛子的貌相,所以这里又被称作橛山。黄石公曾经隐居的黄石崖,是济南现存最早的摩崖石刻。相比较而言,佛家占据的比重更大,除了无迹可寻的乐缘寺,再有开元寺的遗址,还有生在山半壁的大佛头。所以,这座山就得是佛慧山。

儒家的东西太现实主义,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道家就走出来一步,可以远距离地审视生活,眼里多了些烟火之美；佛家的彻悟倒是真的让人放松,所以,多少年来,亦步亦趋的世人不论什么年代,都紧随其后,不管哪里有寺,香火就没有间断过。它们在这里能和平共处一山,尤为难得。不同的体系,也有很多也是相通的。

人世间,好高骛远地做梦不成,得弄点儒的本领谋生,济不济世另说,独善其身也需要基本保障。俗世的生活累得不堪负重,就逍遥一把,跟老子乘云驾雾去,受不了冷,那就再回到地面,接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啊。到了一定的份上,生活无忧,衣食渐丰。就可以放下包袱,不去刻意地患得患失。

在这个三维空间里闪转腾挪,才自如,单取哪种生活仿佛都太单调。

说起来,这里面最容易的是儒,门槛最低的一种,只要老实诚恳就问题不大。往前再迈一步进入道,就略显困难了,需要点境界和情趣,也不是大众需求,也非大众所能。佛是最易也最难的,一般意义上,积德行善就能结得佛缘了,往深处走,有大宇宙,那里太辽阔,一般人进不去。

儒所承载的利禄,若你去佛家那里找,就走错了门径。看到各处的庙宇香烟缭绕,一帮帮善男信女成群结队的,哑然失笑。佛家的地很大,也很空。

佛让我们学会在俗世里的放下和看开,也可以称作舍得。利欲熏心,功名心太重,早晚会出事的。佛能教会你平衡心态,宠辱不惊。

可谁又能真的放下呢?现实主义版本的东西太享受,道太冷,佛就更孤寂了。所以,放下很难,时下更难,在一个一切都可以物化的时代,在一个一切都以金钱衡量的境地,怎么放的下?滚滚红尘里各种剧在天天上演,心灵没有地方寄存。看上去光鲜,却只是华丽的外表。一颗颗残缺不全的心,到处是伤,酒吧里的呻吟,名车中的哭泣,豪宅里惆怅,都是这个时代的代表性画面。我们与佛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不到灵慧的招引；我们和放下有了太多的失之交臂；甚至,和佛撞个满怀的时候,我们也麻木地没有一丁点感觉。

行走在去佛慧山的路径上,我的碎片般的思绪如冬日的落叶一般,无目的地飘着。想着很多的他人、自己和这个世界,想着很多的何去何从。望一眼高居半崖的大佛头,在那张坦然的面孔下,自己也能稍稍释然。近视的眼睛也能在瞬间亮一下,远处花木依然葱茏,熙熙攘攘的车来车往,一时间觉得和自己没有多少牵扯了。

佛慧山上的路越来越多了,纵横交错的满山都是,平整的如同街市,没了艰难的攀爬,也没有崎岖的阻碍。但,到佛的距离太远了,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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