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崇拜”:由来已久的美好期盼

日照天台山上的财神石□本报记者高翔逄春阶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文明史,史书对早期历史记载不乏神话传说,流传至今的神祇故事更增添了这段鸿蒙时期的魅力。脱胎于神话传说的“财神”赵公明,是确有其人还是先民美好想象,对此众说纷纭。但如今两岸“财神崇拜”的民俗让我们仍旧可以感受到来自远古的温度；沧海桑田易变,但代代传承的血脉还帮我们保留着最初的崇拜。

25年前的台湾财神朝拜团

1990年6月,时任山东省中国旅行社总经理的杨鲁昌接到了一个从福建打来的电话,福建省中国旅行社副总经理叶小墩告诉杨鲁昌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说有个台湾旅行团,一行698人,要到山东祭拜财神,请他做好接待准备。

这让杨鲁昌很诧异,“山东没听说有财神啊”,跑遍了济南市周边的各县市,联系了全省,也没找到财神,甚至连个像样的财神庙也没找到。最后没办法,只好安排旅游团游览“孔庙”“孔府”“孔林”,在泰山的碧霞祠安排了祭祀法式。

如今已经60多岁的杨鲁昌回忆起来还很激动,“接待台湾财神朝拜团,是山东省中国旅行社有史以来接待的最大的台湾旅游团。”杨鲁昌说,“等他们要走的时候,我没憋住还是问了他们的领队陈茂林先生:‘你们怎么知道财神在山东?’陈先生回答吞吞吐吐,最后告诉我,台湾《大百科全书》有记载,财神赵公明为商周时期的山东人士……”

“财神”赵公明如今是家喻户晓的神,在台湾拜财神也是重要的民俗之一。在正月初五迎财神,三月十五财神诞辰和七月二十二财神成道日,全世界约有四分之一的人要祭祀财神爷。“财神崇拜”由来已久,关于财神赵公明的渊源,史书有许多记载,尤其是道教典籍神话中关于赵公明的记载颇多,他也是道教的重要护法神。

据道教《典籍实录》记载:“赵公明乃‘日之精\’。上古时,天上现十日,尧命羿射九日。八日落入青城之内为鬼王,发病害人。唯一日幻化成人,骑黑虎,执银鞭,隐居蜀中,乃赵公明也。后天师张道陵让其守护丹室,丹成之后得一份,变化无穷,法力大增。天师又使其护玄坛,故以‘玄坛元帅\’称之。天师升天后向天庭保举,封其为‘天将\’。”

元明时《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也有记载:“赵公明,终南山人,头戴铁冠,手执铁鞭,面如黑炭,胡须四张。跨黑虎,授正一玄坛元帅。能驱雷役电,呼风唤雨,除瘟剪疟,袪病禳灾。如遇讼冤伸抑,能解释公平,买卖求财,宜利合和,无不如意。”

杨鲁昌说:“就是接待了台湾旅行团后,我对财神赵公明产生了研究兴趣。大部分传说里记载,赵公明是‘大羿射日\’射下的太阳之一所化,‘其身为石\’‘其精为人\’,财神崇拜实际上是由人类对太阳最初的自然崇拜演化而来。”

由探究财神的渊源,杨鲁昌先生开始研究史前、先秦文化,后转入太阳文化研究,苦心孤诣6载,完成了60万字的《寻根中华——被历史遗忘的东夷文化》专著,引起学界关注。

杨鲁昌笑着说:“我是得财神之助啊!”

“财神”由来众说纷纭

对于保佑自己的神祇,世人总是有诸多美好的想象。同样,财神赵公明不管是作为民间传说中的神明,还是作为远古人物原型,后世关于他由来的记载版本很多。

赵公明究竟为何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说法。一类以晋代《搜神后记》记载为代表:“赵玄坛,秦代人,得道于终南山。”说赵公明是秦代人,其故里位于西安市周至县集贤镇赵大村。另一类以明代宁波知府王琎《琅琊金石辑注》中记载为主:“财神者,姓赵名朗,字公明,琅琊古来有之。”称赵公明为商周时期的琅琊天台山人。前者是真实人物得道,有庙有碑；后者是“日精”托生,有山有石。

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故事中,普遍认为是姜太公分封了诸神。“从时间上看,秦代终南山的赵公明显然不是商周时姜太公所封的赵公明,”杨鲁昌说,“论起财神赵公明的源流,我更相信王琎在《琅琊金石辑注》中的记载,山东琅琊天台山的赵公明应该是姜太公封神的赵公明,琅琊天台山的财神庙可能为中国最早祭祀财神赵公明的神庙。”从大众认知角度来说,这种说法好像更符合民间传说的版本,当然并不否定存在两个赵公明的可能性,中国地域广大,文化历来都是多源头,中国在不同地方形成不同财神崇拜文化也极有可能。

杨鲁昌因切身经历加之亲自研究,比较认同《琅琊金石辑注》的记载:“财神者,姓赵名朗,字公明,琅琊古来有之。昔者天上生十日,帝命羿射九日。其八坠海为仙,海上八仙是也。余一陨于天台,其身为石,太阳石是也,其精为人,赵公明是也。既长成,至峨眉山修炼,得神仙之术。商周交兵,遂受闻太师之邀下山助商,失利为太公所杀。太公岐山封神,郎受封玄坛真君,日精再归天台,遂真阳附石,神体合一。辖招宝天尊、纳珍天尊、招财使者、利市仙官,专司人间迎祥纳福之责。”

杨鲁昌说,“之所以说赵公明为山东琅琊人,是因为最近也有新的证据。2011年《春城晚报》报道,伦敦索斯比拍卖行拍卖了明代云南真庆观道长李道如的手稿《武财神显灵神迹》,不但创出一字千金的天价,更珍贵的是它的内容,它进一步澄清了如今我们拜的财神赵公明的源流。”

王琎与“财神”

据《明史·王琎传》记载:“王琎,字器之,日照涛雒人。”杨鲁昌介绍到,王琎是一位十分清廉正直的官员,同时他对财神的由来十分关注。王琎进士出身,在明代因贤能而被举荐受职的,为数不多,王琎就是其中的一位,也是一位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官。

“王琎幼年家境贫寒,曾经有过一段吃草根、树皮的生活。出任宁波知府以后,他仍旧节衣缩食,粗茶淡饭,自奉俭约。有一天,妻子特地给他做了一碗鱼羹汤,让他补养身体。王琎没有吃,他对妻子说:‘你难道忘掉我吃草根的时候了吗?’于是,他让妻子将鱼羹撤下去,端到外面埋掉了。”杨鲁昌说,“他这种做法在于提醒自己,为官不能奢侈。”消息传出以后,当地人肃然起敬,称王琎为“埋羹太守”。

《明史·王琎传》记载:“燕师临江,琎造舟舰谋勤王,为卫卒缚至京。成祖问:‘造舟何为?’对曰:‘欲泛海趋瓜洲,阻师南渡耳。’帝亦不罪,放还里,以金石为伴,书画为伍,寿终。”这段记载指的是,公元1398年(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朱元璋死后,他的孙子朱允炆继位当了皇帝,为明惠帝。但是,朱元璋的四子燕王朱棣不服,挥师南下,争夺帝位。王琎决心保卫惠帝,急忙赶造战船,以参加南京保卫战。然而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燕王已出奇兵夺取了侄儿的政权,继位为明成祖。因王琎有对抗燕王之举,被捕后押送到南京。朱棣亲自审问王琎:“你造船干什么用?”王琎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准备从海上运兵到瓜洲,阻挡你的军队南渡长江。”朱棣非常憎恨他,但因刚取得帝位,为收买人心,没有治他的罪,只是将王琎罢免官职,释放他回了老家。

王琎回到日照后,过着清贫的生活,再也没有出仕做官。杨鲁昌说:“王琎一生反对劳民伤财的祭祀活动,但却决心重修天台山的财神庙,也许是促使故土对财富的崇尚,也许是证实自己‘财神在日照天台山\’的论断。可惜因发生火灾,中国最早的财神庙未能如愿重建。”王琎带着未了的心愿,最后病死在家中。宁波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清俭律己的父母官,将其奉祀在宁波当时的名宦祠里。

台湾的“财神”

台湾如今“拜财神”的习俗十分普遍,台湾《大百科全书》称:“台湾之财神崇拜可追溯到明代郑成功收复台湾,最早有记载者为南崁五福宫,距今已350余年历史。目前台湾有财神庙数百家,以南崁五福宫、草屯敦和宫与北港武德宫为代表,可大致分为三大体系。”杨鲁昌介绍到,台湾财神信众约占到台湾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其中以信奉财神赵公明的为主。“台湾各宫观所信奉财神的源流,有明确记载的仅两家,其祖神似乎均请自山东琅琊天台山。一家是南崁五福宫,其史料记载:‘追溯武财神之历史背景,乃商周时代山东人氏,呼称商朝赵公明,后周朝封为赵大元帅。三教称呼万灵天尊,又称金龙如意真君,世人俗称武财神爷。’另一家为北港武德宫,其历史资料介绍,财神赵公明金身乃一陈姓信徒于道光年间自山东迎请来台,虽几经变迁,香火传承至今。武德宫组团回山东谒祖。可见琅琊天台山财神赵公明在台影响之大。”杨鲁昌说。

据杨鲁昌介绍,《武财神显灵神迹》中所载的,“高祖感念财神赵公明”下令塑的五座金身财神在台湾能寻到线索。

台湾台中广天宫的资料介绍,其所奉的财神金身来自峨眉山九老洞:“本尊武财神为全世界第一座财神金身,建于唐朝武德二年(西元619年),事因唐高祖李渊之母曹太后得了怪病,日夜受千万鬼怪袭扰,不得安宁,经御医医治均不见起色,后有一云游方士道出:‘李渊应得天下,但杀戮太重,游魂惧天子龙威,遂迁怒于太后。’因缘际会从四川省峨嵋山罗浮洞将此开基始祖财神爷恭迎回,长年恭奉于本宮,并成为台湾历史上最悠久的财神爷。此尊武财神也是由古代皇帝唯一颁旨雕塑金身之神像。”

台湾南崁五福宫是台湾历史最悠久的财神庙之一,其宫观资料介绍到:“明永历十五年间(公元1661年)延平郡王郑成功反清复明议取台湾为根据地,即誓师东征,祭告天地百神及大明诸先帝,亲驾金陵武坊,虔祈玄坛元帅,呵护大明军,武运如愿,大业成央,择定三月望日,玄坛元帅圣诞日为兴兵之期,随即奉请玄坛元帅神像香火护佑大军,于同年十二月攻取台南赤崁城。”杨鲁昌介绍,南崁五福宫的财神金身请自唐高祖所赐财神金身的可能性极大。

“赶早起来抢路头,

金银财宝进家来”

“财神初五下天台,富人穷人都发财。赶早起来抢路头,金银财宝进家来”。杨鲁昌先生顺口吟道,他说,这是临淄地区人们迎财神唱的“跳财神”小曲,各地在正月初五有迎财神的风俗。

相传,财神爷一年到头坐于财神殿中为人们赐福赏财,享受人间香火。只有正月初五这一天要走下龙虎玄坛,来到民间视察民情。据说这种视察是微服私访,而且是随意,不定去往哪一家,所以大家都在此日赶早鸣放鞭炮,焚香献牲,抑或在前头迎接他,这就有了抢路头的民俗,以至于有人在初四就开始迎财神,叫抢路头。

全国许多地区还有正月初五早上商店开市的习俗,一大早就金锣爆竹迎接财神,以图大吉大利,财源广进。清人顾铁卿在《清嘉录》中引了一首蔡云的《竹枝词》,描绘的就是苏州人初五迎财神的情形:“五日财源五日求,一年心愿一时酬。提防别处迎神早,隔夜匆匆抱路头。”

三月十五是财神的诞辰,根据道教习俗,三月十五财神赵公明诞辰,各财神庙要举办大型庆典活动,人们这一天纷纷前来进香求愿。“文革”期间,庆典活动终止,“文革”后又慢慢开始恢复。

七月二十二日是财神赵公明受封之日,所以民间以财神节的形式加以庆祝。财神节期间人们要摆上供品,燃放鞭炮,庆祝财神成道。有的地方还要举办大型庙会活动。杨鲁昌说:“民间有人将这一天叫做财神赵公明生日,其实也对也不对。这就像观音菩萨有诞辰、成道日、出家日三个生日一样,赵公明有诞辰和成道日两个生日。”

杨鲁昌认为,山东琅琊地区的财神信仰发展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琅琊财神说”与“大羿射日传说”同时出现,此为自然崇拜时期,“财神崇拜”很可能源于先民对太阳的自然崇拜。此为第一阶段。

赵公明于峨眉山得道后成为玉帝麾下的玄坛元帅,被封为“天将”；商周时期又被姜太公封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主管一切金银财宝；至晋代,干宝、陶潜的著作及一些道教典籍记载其为厉鬼瘟神,此为第二阶段,可以称之为多版本赵公明传说的共存期。

元明清时期为第三阶段,是琅琊财神赵公明版本的形成期,赵公明已作为正财神被世人普遍供奉；新中国成立后,国人拜神意识普遍消退,财神崇拜进入短暂休眠状态,改革开放后,商品经济的发展,财神信仰又被唤醒,店铺商家普遍供奉财神赵公明的神像或牌位。

如今财神已成为抽象的神灵,而不再是纯粹的自然神,它富含多重寓意,已成为社会文化的一个符号。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财神崇拜更体现了历朝历代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如今它也是民俗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杨鲁昌先生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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