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侗与济南要事两桩

侯林

作为“济南诗派”的主将，邢侗与济南自然渊源不浅。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邢侗与大明湖白雪楼及趵突泉的一段深厚因缘、如烟往事。

谈到大明湖的湖上白雪楼，会有不少人知道《齐音》一书的作者，明代济南府（新城县）名士、诗人、曾任南京吏部考功司郎中的王象春曾买下此楼并在此居住。然而，在王象春之前，该楼归何人所有？又有何人在此居住？

这人是大名鼎鼎的邢侗。

最近，笔者翻阅清初著名诗人（王象春外孙）徐夜的《徐夜诗集校注》，中有《辛亥冬日济南杂咏三首》，之一云：

百花桥畔百花洲，东向南偏白雪楼。

三易主人犹和客，千秋风雅会同游。邢子愿太仆得之，复售季木公。

前两句说白雪楼的方位，在百花洲的东南，后两句说白雪楼后来的主人，是邢侗（邢子愿太仆）购置居住后，又卖给了王象春（王象春字季木）。

邢侗（1551—1612），字子愿，号知吾，明代济南府临邑县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任南宫知县五年，多有善政，百姓立祠。擢监察御史，巡盐河东，继按三吴，所至之地，疏陈利弊，大有兴革，朝论称为廉惠。1584年升湖广参议，1586年，升任陕西行太仆寺少卿。同年5月辞官归乡。能诗文，以善书闻名，与董其昌、米万钟、张瑞图并称“晚明四大家”。邢侗家资巨万，在家乡古犁丘修建“来禽馆”，减产奉客，以致家道中落。

济南不仅是邢侗的郡治，而且是他年少时读书求学的地方。原来，邢侗自幼资秉聪慧，七岁能作擘窠大书，剑拔弩张，气势生动；十三岁作雅宜（王宠）楷书；家多藏书，十四岁能读所藏。山东学政邹善至济南，见邢侗楷书道：“此儿书法有前辈风，是天下才也！”于是，召至济南泺源书院读书，传为齐中美谈。而万历十四年邢侗致仕，一心向往在济南养老，遂购下李攀龙湖上白雪楼。

据《齐音·引》，王象春购置并住进此楼在万历乙卯、丙辰间（万历四十三年到四十四年，即1615—1616年），而邢侗去世在万历四十年（1612年），所以，王象春或从邢侗后人手中购得此楼，或早与邢侗谈定此事，尚未可知。但是白雪楼之前的所有人和居住者为邢侗则是确定无疑的，而且湖上白雪楼存在之日，住进去的大多为雅士名流，此徐夜所以会自豪地吟唱：“三易主人犹和客，千秋风雅会同游”也！

邢侗移疾乞休、被发入山时年仅35岁，他是很想在郡城济南卜居养怡的。他写有《济南》一诗：

七十二泉满郡城，踏歌清夜一声声。

湖头蚱蜢莺窥否，山畔樽罍僧解迎。

我欲卜居无长物，昔时老友尚多情。

醉翁何必在山水，浪得林泉漫客名。

诗中谈到济南七十二泉，谈到大明湖（湖头蚱蜢）千佛山（山畔樽罍），谈到他的“卜居”郡城的愿望以及朋友的热心相助，而一句“昔时老友尚多情”还可牵出他的一首罕为人知的趵突泉诗《殷一丈折券泉亭偶乏买山之资以谢以辞》，在这首诗中，了解他心愿的老友殷一丈还要帮他买下趵突泉的建筑以度余生：

秘殿风流汉省郎，开园三亩种筼筜。墙围涧瀑霜花乱，人醉冰壶玉乳香。结夏比邻应作好，买田阳羡胜吾乡。独怜宦薄青钱澁，负却前山数点苍。泉亭为当时趵突泉之称谓。而“涧瀑霜花”“冰壶玉乳”更是对趵突泉独特风貌的展示。由下向上喷涌，故谓“涧瀑”；“冰壶”，则是自赵孟頫诗句“平地涌出白玉壶”以来形容趵突泉的“专用名词”。邢侗家资巨万，或者是一时钱不凑手（偶乏买山之资），或者因为他的慷慨，家境走了下坡；当友人殷一丈提出要帮他的时候（折券），他婉言谢绝。殷一丈为何人，笔者猜测为殷士儋之子殷盘。殷士儋为于慎行之师，而邢侗与于慎行为亦师亦友之关系，其渊源之深厚，均非同一般。且诗中有“结夏比邻应作好，买田阳羡胜吾乡”句，盖殷家之通乐园正与趵突泉为“比邻”也！“买田阳羡”出自苏东坡词句“买田阳羡吾将老”，而由本诗上下意可知，“阳羡”所喻乃趵突泉，“吾乡”所指为邢侗老家临邑，若将阳羡据实解作“江苏宜兴”，不惟对趵突泉称名缺乏了解，亦不谙诗之宛转与喻意之妙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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