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相见不如怀念

故乡是用来怀念的 记者王锋 摄□本报记者

江丹春节假期已经结束，回家过年的游子已经重返异地的工作岗位。他们对故乡的回味似乎意犹未尽，有的微信公众账号希望关注者们上传手机里随拍留存的故乡照片，还有一位博士生的返乡笔记引发了一场关于故乡的大讨论。春节是中国人最为重视的传统节日之一，也是观察社会转型期乡土中国的最佳时机。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开启了一场迁徙大潮，越来越多的人有了故乡的概念。多年以后，处于社会转型期的我们，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审视自我与故乡的关系。

□本报记者 江丹

小莫说，人们对故乡温情的怀念里是透着虚伪的。如果对故乡的怀念有那么深刻，为什么不动身回去建设故乡。人们在重新选择生存之地的时候，乡土社会里的血缘和亲情因素，已不是首要考虑。

梦想总是在远方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小陈对济南并没有特别的概念，每天都是习以为常的东西，偶尔还会抱怨这里不够“洋气”。直到有一天，她得离开故乡，去远方实现梦想。

2009年，小陈一个人去韩国留学，“虽然韩国和山东距离不远，但为了学语言，一整年都没有回来过”。那是小陈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年，除夕晚上，她给家里人打电话，说她和中国同学聚会，一起去餐馆吃了饺子，然后一一拜年问候，还故意装作乐呵呵的。“挂了电话，泪水就下来了。”小陈回忆当时的情景。其实当时没有聚会，也没有饺子，就连一起学习的韩国同学都走空了。

打完电话，小陈一个人回去，窝在5平方米大小的宿舍里，用泡菜拌了碗米饭，一边吃拌饭，一边通过网络看春晚，还在QQ上跟一个远在美国的朋友聊天。小陈说，就在那天，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想家，什么是故乡。年纪小的时候，小陈觉得故乡是一种束缚，将她局限在一个有边有界的地方，就像父母，总是对她有各种管辖。那时候，小陈总想着逃离故乡、逃离父母。终于有一天，她以追寻梦想的名义，漂洋过海，到了一个距离故乡和父母不算远但也不算近的地方，却体会到一种“他者”的游离感。“特别想回家。”小陈说。

2012年，小陈在韩国的学业结束，回家了。可是之后的一年，她在故乡待得并不安稳。她得找工作，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她想继续深造，却发现这里没有合适的学校。一年之后，为了梦想，她再次远离故乡，去北京继续学业。

梦想似乎是很多人离开故乡的理由，小莫也是。她说，如果跟很多小伙伴一样，近三十年都未曾离开过日照的那个小村庄，或许对它的变化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触，相反可能还会觉得它一直挺好，毕竟生活是越来越富裕的，还可以不用日日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周边的村企提供了很多打工的机会。

可从离开故乡的那天起，小莫就知道，走出小村庄，她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里不仅有更好的就业平台，还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教育条件。她来济南上学，留济南工作，故乡成了年节时候的一趟长途跋涉。小莫说，因为她们姐妹都在外地，迟早有一天，小村庄也会成为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父母的故乡。如今，暂时跟随姐姐在上海生活的父母总还惦记着回到小村庄的家。小莫不敢想象，真让两位老人离开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有时候，小莫羡慕那些父辈甚至祖辈就是济南的朋友。他们得空就回父母那里过周末，逢年过节还会代替父母去舅舅家、姑姑家串门，每年总有几次家庭大聚会。“他们就生活在亲情里，只要有时间就能团聚。”小莫说。

心怀故乡，身在远方

在当下的迁徙大潮里，很多人的故乡带有乡土的气息。小莫说，人们对故乡那轰轰烈烈的怀念是一场虚伪的自我安慰，“既然都说故乡好，又遗憾故乡的各种生存条件不如他们漂泊的所谓大城市，那为什么不回故乡，发挥自己的力量建设故乡”？在小莫看来，漂泊的游子在外面闯荡累了，就开始想象故乡曾经的温情，一些人只想从故乡中索取，却没想回报给故乡什么。

小莫关注过“知乎”问答上的一个问题，“是什么让你决定留在小城市？”答题者多有去大城市读大学或者在大城市工作过的经历，他们的答案是针对自己留在身为故乡的小城市而言。小莫翻了翻问题底下那三百多个答案，无非是小城市生活成本更低，离父母亲人更近，鲜少有人说，是为了运用自己在大城市的学到的知识技能来建设小城市。

“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唏嘘故乡的变化，只是因为我们依然惦念着儿时曾经独属于乡土的恬适氛围。对于当时我们正值壮年的父母而言，恬适就无从谈起了，他们得每天下地劳作，付出难以想象的力气，落下今天腰疼、腿疼的毛病。那时候，我父母的愿望就是我和姐姐能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去过城市的生活，别再回去种地。”小莫说。就她自己而言，一年365天，也就回老家的那几天才想起故乡的种种，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现在的生活已经跟故乡没有多大关系。小莫说，这是市场经济下的一场自由流动，我们还不适应，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摆脱传统乡土社会的某种羁绊。

小莫认为，总有一些人的故乡会永远地消失，譬如承载她美好童年回忆的小村庄，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因为城镇建设或者其他的原因而不再存在，这是一种与社会规律有关的淘汰。

小陈也想过回故乡，却为这个选择添加了条件。博士毕业后去哪工作，从入学那天起，小陈就在考虑。“暂时在外面的漂泊，是为了追求自我价值，但随着年龄增长，我对归属感、对亲情有了更大的需求，就想尽力寻求二者间的一个平衡。所以，如果在故乡有一份满意的工作，我会选择回故乡。”小陈说。

曾经维系乡土社会的血缘和亲情如今已经淡化，市场经济大环境下，来自竞争的压力才是很多人选择生存之地的第一要素。在小陈看来，她是否回故乡的条件并非至亲生活在那里，而是她能不能在那里找到更好的生存机会。小陈有心回故乡，如果到时候没有合适的工作，她很可能会再一次远走他乡。小陈担心，有一天，她会真正变成游子，故乡只能用来怀念。

在回答是否回到故乡这样的问题时，小莫说了一句带着诗意的话，“如果故乡还是儿时的模样，我愿意回归，若是今日这般，我选择留在远方，怀念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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