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蜜的往事

陈忠杨鹁/绘

缠蜜，对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济南人来说并不陌生，它是一种以糖稀为材料制作的小吃。琥珀色，半透明，浆糊状，齁甜齁甜的。它和跳房子、踢沙包、砸毛驴、投皇上、打尜、藏马虎等儿时的游戏，都是抹不去的童年记忆。

春节期间，去大明湖北岸赶庙会，在小沧浪亭东西长廊里，看见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缠蜜，正在一边走一边缠。她两只小手上的木棍将缠蜜搅着、拉着丝，远远地看去，就像一个拿着两个指挥棒的小音乐家。我看得有些出神，好生羡慕，很想上前，也缠它几下，在一缠一绕中，找回童年的甜味。

记忆里，每当有走街串巷卖缠蜜和吹糖人的小贩走过，就觉得精忠街的空气都充满了甜蜜。小贩的挑子后面，总会尾随着一群快乐的孩子。他们没有零花钱，很难品尝到甜蜜或买到各种各样的糖人，只能用好奇的目光追随那些用糖稀吹出的甜蜜的影子。

小贩的挑子一头是一个带支架的方柜，方柜有好多小插孔，是插放糖人用的；一头是小煤炉，炉上有一个扁平小铁锅，锅里盛着糖稀。如果有孩子买糖人，小贩就会从一小铁锅里取出一点糖稀，放在手心里揉搓一下，然后，将一根小吸管对着成团的糖稀轻轻地吹，边吹边捏弄，眨眼工夫，精巧逼真的孙悟空、猪八戒、小老鼠、金鱼、白蛇就会在他的手上活灵活现制作出来。

糖人一毛钱一个，一般孩子买不起，大多是买缠蜜。缠蜜便宜，二分钱一份。买来后，就站在街头相互比着，看谁拔出的丝最长。就这样缠来绕去，一团琥珀色的蜜，经过反复拉扯，就缠绕成白色的了。有的孩子经不住诱惑，会馋得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一舔，但谁也不舍得吃下去。等缠得拔不出丝来了，才会含在嘴里，慢慢地用味蕾品尝化了。这份甜蜜，才会回味绵长。

一天上午，街上又传来了卖缠蜜的吆喝声，弟弟拿着一分钱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耷拉着小脑袋回来了。

我决定自己熬一小碗缠蜜。我见过同学的母亲熬过缠蜜，有用地瓜熬制的，也有用白糖或者红糖熬制的。

家里有的是地瓜，红瓤的。我先用铁锅煮了三个大地瓜，加了很多水。等地瓜熟透了，又煮了一会儿，这时候，锅里的水就被煮得黏稠了。正好家里有半斤红糖，是父亲刚买回来准备蒸糖三角用的，我全倒进了锅里。用筷子搅和匀了，加大火，让糖汁沸腾起来，而且，要不停地搅和，否则，就会煳锅。等沸腾的糖汁冒出了很多泡泡时，将煤球炉子的通风门关紧，停止加热。然后，用筷子挑起糖汁一看，拉丝，完活了。

当我将熬制成的一小碗缠蜜，端到饭桌上时，弟弟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伸出小拇指，轻轻蘸了一下，抹在嘴上，小嘴立马就咧开了：哥，咱这么多缠蜜，到街上卖去吧？

天傍黑时，我将煤球炉子摆弄旺了，看了看盆里发好的面，突然，我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父亲下班回到家，要是蒸糖三角时发现没红糖了，我该怎么回答？看来，一顿胖揍又脱不了啦。

我惶惶然地坐在门口，一副瑟缩不宁状。

父亲回家后，就发现了那半碗缠蜜。他看了看我，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火。那晚，父亲蒸了一锅馒头和咸花卷。事后想想，当时父亲看我的眼神，似乎带点赞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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