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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
在官兵离开我们大洼之前,眼尖的荷包婶婶一眼认出,在身边和他耳语的那个士兵曾来过孔庄,他是和四个变戏法的一起来的!荷包婶婶提醒了我们,是他,是有这么个人,他给我们表演的是上刀山和铁枪刺喉。在我们当地,将一切魔术、杂技都称为“变戏法儿”,每年秋天和春节,变戏法的都会来我们大洼表演,换点银钱,咸鱼或一些稀奇古怪的贝壳什么的。那年秋天,他们受到了冷落,无论铁枪刺喉、三仙归洞、大变活人都不如变形魔术师的技法来得新鲜、刺激,他们的戏法儿甚至吸引不到孩子。
“他竟然引官兵来报复!”我们最瞧不起这样的人啦!后来,第二年吧,那些变戏法儿的又来过一次,他们打开场子准备表演,孔庄、刘洼、鱼咸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呸呸呸呸呸呸呸呸!我们用唾沫将他们喷走了,从那之后这些变戏法的便再没来过。
同治六年的冬天特别地冷,大雪一场连着一场,在那个冬天,从窗户里爬进爬出成为我们的家常便饭,因为大门被雪给堵住了,刚刚清扫干净,第二天早晨去推门,依然推不开;大雪又下了一夜,风将我们清扫过的雪又送了回来。“檐冰滴鹅管,屋瓦缕鱼鳞”,我弟弟学会了两句诗,他在屋里屋外反反复复地念,据说是好讲古的谢之仁教给他的,只教了这么两句。
收割完苇草,除了凿冰捕鱼,打打野兔狐狸,大洼的男人们闲了下来。闲下来的男人干什么?那年我只有十四岁,能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们打牌、串门、喝酒,而有些人,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我和弟弟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就顾左右而言其它,说一些乱七八糟缺少逻辑的话题。那一年,我感觉空气里有一股让人紧张的味道,等你用力吸一下鼻子,这股味道却没了,好像并不存在。那年,我时不时听人抱怨,抱怨大雪,抱怨沧县设立的层层关卡,抱怨层出不穷的苛捐,抱怨身上的棉衣太薄打酒的钱太少等等等等。那年我十四岁,我的心思没在这里,我的腿,时常会带我到谢之仁家或刘铭博的家里去。他们那里,有永远也倒不完的各种故事。而且,那一年冬天,我又有一个新的去处,那就是讲鸟语的魔术师的房间。
那个新去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仝家四个兄弟给魔术师扛来了苇草,他们的苇草满满堆在屋后,足够明年开春前烧柴使用。四个人,粗壮地扭捏几下,最后老大提出了要求:“这位,师傅,你能不能,能不能教给我们点石成金的口诀?要不,将,将这块石头变成金子也行。”硕壮的三兄弟从苇草中搬出一块几乎可以称的上巨大的石头。
赵石提来两桶酒,他的要求是,请魔术师将他背后的罗锅变没,上一次他去沧县贩鱼,就因为这个罗锅被官兵抓住审问了三天,他们说,某大户人家失窃,邻居和地保一直追了三四里,窃贼就是一个罗锅。“哼,那一票本来就是他做的!在我们面前还装!”我叔叔一脸不屑,他告诫我和弟弟,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敢做敢当,别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他最瞧不上那样的人,大洼的老老少少也瞧不上那样的人。我父亲在一旁听着,他的鼻孔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将身边的苇叶一片片捡起。
我叔叔也提了要求,他想当变形魔术师的徒弟专心学习变形,“到那时候,我才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呢!想吃鱼,变一张网,自己一提鱼就上来啦!想吃雁肉,也好办,就在雁滩那里变一棵芦苇,大雁落下了,睡着了,马上变回来,一把抓住它的脖子!”
刘一海一手提着一袋大米,一手提着一把刀子,走进了魔术师的房间。他的要求比我叔叔的简单,他只要求学一样,就是变一条蛇。“刘一海为什么想变蛇?”刘铭博给出的答案是,为了盗窃方便。要知道,刘一海可是我们大洼乃至沧县、河间一带有名的大盗,据说他曾三次偷得知府的大印,在济南府大牢里,他将两个被抓的兄弟从卫兵的眼皮下面偷出来,三天之后才被发觉,刘一海和他的兄弟早已无影无踪。要是学得了变蛇的戏法儿,刘一海肯定是如虎添翼,谁也奈何不了他。谢之仁当然不会同意刘铭博的推断,他说,现在刘一海的功夫就如此了得,他根本不需变蛇来添什么翼。那他为什么想变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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