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蟋蟀名震京师

□白峰

济南老城居济水之南,故而得名济南。

济水之北乃一望无际的平原,与河北大平原连为一体,高粱玉米,夏日里庄稼疯长起来,青纱帐绵延无垠,直抵京畿。城北并非无山,鹊山、华山曾入赵孟頫的名作《鹊华秋色图》,但体量不大,不过数个山包,由于孤立而显得奇崛,竟得大名。

要看山,需到城南,待重阳佳日,天清气朗,登千佛山顶,南面望去,与城北截然两副天地,山东丘陵自脚下一路向南,连绵不绝,携泰岱山脉、蒙山、沂山,莽莽苍苍,奔腾而去。

古人论山川风水,以山之南为阳,山之北为阴；以水论,则水之北为阳,水之南为阴。济南居千佛山下,却是山之阴面,属阴地；又居济水之南,亦是阴地；为双阴。济南又为泉城,泉,亦为阴水,再得一阴。济南人家居山水之间,实为三阴之地,得一“坤”卦。《易经》里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故济南人素以义气、厚道著称,秦琼秦叔宝便是代表人物。

济南城四面荷花三面柳,一脉阴柔之象,但所产蟋蟀却是勇猛无比。

蟋蟀与蝈蝈不同,蝈蝈属阳虫,天越是暴晒,叫得越是响亮。蟋蟀乃阴虫,喜暗畏光,天黑了才叫。济南的风水大约对蟋蟀比较有利。

从史料中看,济南虫当年曾名震京师。

京城蟋蟀玩家恩溥臣,旗人,有稿本《斗蟋随笔》遗世,记录了他本人自光绪二十一年(1895)至民国二十九年(1940)40余年间,在京城斗场上的上将佳虫21条,其中著录济南虫两条,皆为大凶头。

《斗蟋随笔》所著录的第一条济南虫出自丁巳年,即公历1917年,为济南“黄大牙”,得自隆福寺市场之虫贩“四面陈”。

此虫黄圆头大,阔蓝项,紫黄方翅,身背宽厚,六腿圆健,双钳红色,蠢大异常,局中呼为清口虫王。初斗时有南城齐字等购得刘海亭上好勇虫玉牙青一头。伊虫身背雄厚,遍体黑毛,交锋时一挝便赢。是日与黄大牙角斗,在场诸人以为必有一番恶战,及至交锋,竟不能敌,勉强支持,即被咬折一牙而惊窜矣。菊字曰:真好黄蛐蛐,赢吾一上好虫。凯字曰:此虫好大脖子,好大牙力。

又在那王府上广字大像黄麻头,只半口,广字曰:此虫未见咬,如何即败,好快口,好精神。从此威名大振,莫敢与敌者。乃于十月二十五(即大雪后一日也)在宣武门外方壶斋杨宅祭神,与元昌由天津觅来上桌将军勇虫青大头角斗,未斗时,蛐蛐把式二陈,素知其勇,暗告元昌曰:克秋之虫,异常勇猛,不可与敌,须当避之。元昌曰:吾虫系天津打遍无敌者,甚有底,不惧伊虫。上桌斗时,元昌得意洋洋,以为必胜,及至交口,青大头须卷牙损,望风逃矣。在场诸人为之哄堂,皆曰:好大红牙,好大钳力,好快口,真乃清口虫王也。茂字、凯字、南帅、东平诸人皆欲争借,再上几次桌。余黄大牙口快牙大,神欢骁猛,诸虫避易,勇冠三秋。已然功成名就,不忍再劳其勇,皆婉言谢辞之。诸人皆曰此虫今秋可称为五路都虫王矣。祭神上桌,恭颂至勇大将军神武都虫王。贴喜字封盆大吉。

十二月二十八日荣终,即立春后第五日也。

战功录

九厘四八月二十五日上斋字名牙上将铁青(毛项),一狠口(牙坏一只)

一分九月十三日上广字名虫大黄麻头(一口)

九厘六十月十一日上瑞字大像墨牙青(清口,咬成坐墩)

九厘十月二十五日(大雪后一日也)大将军。祭神。上德字(即元昌)青大头(清口)。系由天津上桌将军,在津时已打遍名虫矣。

能一口将对手的牙齿咬折,此虫确实势大力沉,直如《隋唐演义》里宇文成都的鎏金镗,面前无三合之将。

《斗蟋随笔》著录的第二条济南虫出自壬戌年(1922)冠勇大元帅——大红牙,八厘八。

此虫头大足圆项阔,形方体厚,腿长,遍身淡青,血红蠢牙,骁勇绝伦,力大无穷,口快轻捷,牙似纯钢,锋硬无敌。诸虫畏避,真英虫也。力挫星字有底名虫大白牙,本春青麻,吓坏升字薄皮黄等虫；又上广字上等名虫大像素黄麻者,伊虫曾上数盆,爱若珍宝,下盆时以为必上,孰料方一交锋,被大红牙一口,将素黄麻连腮带额咬碎,伊虫痛苦已极,数次耸身,摆脱不开,良久方由大红牙上将头摘出,而胆裂魂飞矣。在场同人皆曰:此真乃虫王也。解字曰:好厉害蛐蛐,好狠蛐蛐。从此威名大振,莫敢再与敌者,勇冠京师,威名远播,因年老腿残,于十月二十三日恭祭虫王。颂曰冠勇大元帅。贴喜字封盆大吉。

十月二十八日荣终

……

战功录

八厘四八月初九日上星字名虫青麻大白牙(口口香)

九厘四八月二十五日上本春青麻头(牙力大,好口)

九厘九月十四日上广字墨青,升字薄皮黄(均吓走)

八厘八九月二十四日上广字大像素黄麻(将素黄麻头额咬破,惊怕在场同人)

将对方头额咬碎,当真是力大无穷,数十年不一遇之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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