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伐之道：寻找破咒的力量

作者：陈长礼摄（资料照片

周氏啮小蜂防治美国白蛾更高效、无毒、环保，也有利于维护生态平衡。 记者陈长礼 摄（资料照片）┬本报记者 赵双勇

《国语?周语上》：“於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康有为在《大同书》乙部第三章更明确：“若仍不从，则同攻伐其国土，改易其政府。”由此看出，攻伐之道是手段也是目的。攻伐意味着兵戈举起。对于美国白蛾，攻伐有道将是最终选择。

2008年10月11日，家住济南历下区棋盘小区的芦女士拎着布袋，踏进历下区园林局的大门。在这里，她遇到和自己一样排队等着递上袋子，然后领钱的市民。之前，历下区园林局在济南首推新举措――― 面向辖区居民，有偿收集美国白蛾幼虫及虫蛹，并且按每个0.1元的标准奖励。消息发出后社区居民翻地挖蛹，拎着袋子、拿着铲子就上街了。11日，有3万多只虫蛹被交到了历下区园林局。有偿挖蛹在2009年扩大至全济南各区，标准上升到一公斤25元。这是中国全民防治美国白蛾的一个缩影，各疫区省市均出台过类似的有偿挖蛹措施，有的城市奖金每公斤近1000元。

人海战术，最古老的攻伐也是最有效的

每年10月中旬美国白蛾进入冬歇期。此时是挖蛹最佳时机，记者手头掌握着一份由林业部门制定的《挖蛹技术要点》：美国白蛾有趋臭味、腥味、异味特性，在挖蛹时应注意臭水坑、牲口圈、猪圈、养殖场、卫生条件差的厕所等；越冬的美国白蛾化蛹场所较分散，一般在屋檐下、墙缝内、墙角处、柴(草)堆、碎砖瓦砾下、土石块下、枯枝落叶下、树干老皮裂缝内、树洞等处。济南市园林专家介绍，美国白蛾的其他防治措施还有：彻底清理秋季脱落的树叶和枯黄杂草；用谷草、稻草或草帘，上松下紧围绑起来做成草把，诱集幼虫做窝化蛹然后销毁。

根据美国白蛾各生长期不同，查杀手段也不同。比如灯光引诱，就是利用美国白蛾趋光性诱杀。商河县林业局高级工程师闫家河说，因为频振式杀虫灯的成本较高，因此白炽灯、节能灯也会被村民们派上用场，商河县2009年夜间点亮的各种诱杀灯最多时达6000多盏，按平均每盏诱杀2000只计算，累计诱杀超过1200万只。

对付繁殖能力强大的美国白衣巫师必须使用人海战术，最直接的就是人工捉蛾。商河县怀仁镇、孙集乡当年发动社会人工捉蛾、灭蛾。学校还布置了特殊家庭作业：每名中小学生放学写完作业后捉蛾30至50只，提倡“学生捉不够，家长帮着捉；一家捉不够，邻居来帮忙。”对捉蛾多的，学校授予“灭蛾小能手”、“捕蛾小英雄”称号并给予物质奖励。据2009年一份统计，商河全县人工捉蛾达961.1公斤，灭蛾1180万只。

人海战术中还有摘除卵块，剪除网幕的办法。此外还有“性诱法”，就是根据美国白蛾的性信息素，用性诱剂等将其“挑逗引诱”到诱捕器内，届时会有一堆敌敌畏棉球“等君上床”，直接诱杀掉雄虫，阻断它们交尾。以上攻伐之道轮番上场后，喷药防治将适时登场。闫家河说：“全面集中喷药必须达到最佳时机时才最经济、最有效。过早只能打掉其‘先锋\’，消灭不了后期的‘主力\’；过晚‘主力\’成了气候，抗药性、耐药性增强，得不偿失。”

记者手头上的一份材料，记录了2010年商河县集中喷药防治的场景：根据白蛾卵块孵化率达80%的现状，商河县县长姜涛下达6月3日至9日集中喷药防治1号命令。对于第3代，要求9月15日至24日以剪除网幕为主、喷药为辅。网幕扩散前期，以剪除网幕为主，后期因网幕扩散，对发生较重的区域全面喷药。为全面防治好第3代，县政府于9月26日上午召开各乡镇行政一把手会议决定，再给各乡镇两天的突击防治时间，考核验收时间推后2天……

回忆去年的经历，参与行动的人记忆犹新：担架式、手推式、背负式等喷雾机上街了，地毯式、拉网式、渐进式都用上了。

中国“蜂兵”横空出世，很给力

记者在采访中，接触到的各界防治专家、学者、官员都会提到商河县。这是因为商河盛产一种“蜂兵”。

美国白蛾在中国的天敌被陆续发现，其中最为人所熟悉的是周氏啮小蜂。由中国昆虫学家，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杨忠岐研究员定名；沈阳农业大学林学院王洪魁教授通过十多年研究，发明人工繁殖方法并获国家专利。

据省内病虫害防疫防治专家介绍，用周氏啮小蜂歼灭美国白蛾是生物防治的一种。生物防治通常分为以虫治虫、以菌治虫两类。前者利用害虫的天敌治虫，又分捕食性天敌、寄生性天敌；后者是利用病原微生物真菌、细菌、病毒来防治害虫。害虫的捕食性天敌有瓢虫、食蚜蝇、胡蜂等。它们食量大，必须吃掉上百个害虫才能完成发育；寄生性天敌会寄生在害虫体内，以其体液和内部器官为食，主要包括寄生蜂和寄生蝇，凡被寄生害虫的卵、幼虫和蛹，都不能完成发育而中途死亡。以菌治虫中以细菌和真菌的应用最广，这类细菌对害虫有很强的毒杀作用，对人畜、作物、益虫等无害、无残毒。但病毒防治主要针对幼虫，成虫带病毒后不会致死。

周氏啮小蜂是一种寄生蜂。被喜称为“蜂兵”的它们长1毫米，羽化后专门寻找美国白蛾的蛹，然后刺破蛹皮，产卵。20多天后，吸食美国白蛾的蛹体后再羽化飞出。目前，通过人工规模化的繁殖，可控制出蜂时间，在恰当时机放飞，让它们去寻找美国白蛾留下的恶种。现在，我国已在天津、秦皇岛、大连、烟台、青岛等地建起周氏啮小蜂繁育基地。商河的周氏啮小蜂繁育中心于2010年5月扩建后，当年繁育51.5亿只；正在建设中的的林业有害生物监测防治研究暨天敌繁育中心，年繁育规模最高可达100亿只。

周氏啮小蜂的放飞杀蛾效果已得到公认。不过也有人士担忧，大规模人工繁育会不会打破自然生态链？在2006年它被国家列为生物防治美国白蛾的主力军后就遭到过质疑。时任国家林业局造林司的总工程师吴坚说：“我们不是通过引进天敌来解决问题的，而是通过本土的天敌来解决问题的。引进天敌可能会造成新的危害，如对当地生物的占有，减少当地生物的多样性。”自然界的规律是，只要处于本地自然食物链中的生物均有天敌，只要有天敌，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可能成灾，而周氏啮小蜂生于本土。

闫家河说，周氏啮小蜂堪称动物界的“敢死队”，它们从美国白蛾的蛹中飞出后几乎不再吃东西，而且只能存活数天，这决定了其种群数量是可控的，不会造成灭难性后果。大自然的食物链运转过程，在这两者中有了最好体现，周氏啮小蜂的生命意义似乎只有一个――― 活着就是为了单挑美国白蛾。

但“蜂兵”并非包打天下。据闫家河说，去年商河县的生物防治效果不明显，主要原因一是放蜂人员不能严格按照放蜂要求操作，导致各林地放蜂数量参差不齐；二是第2代放蜂期间持续阴雨，导致错过最佳放蜂时机，影响野外寄生效果；三是群众认为放蜂“包治百病”，没有采取诱蛾、剪网幕等其他物理防治措施。

看来，在“蜂兵”使用数量、时机、方法等环节至今还存在一系列问题，需要进一步探索研究。

【记者手记】

由胜而合是正道

┬双勇

前后持续近一个月的采访中，每当深夜，电脑前陪伴我的都是那盆仙人掌。朋友送我的时候特意说，它浑身是宝，你有胃病，它还能治哪。于是，有时我的梦中会有一株仙人掌。只是现在，围绕它的还有一对对白色翅膀。

仙人掌是外来入侵物种，发生在明朝末年。挥舞着白色翅膀的是美国巫师，入侵中国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末。

时间轮转中，大自然又一次玩起骰子，我们的命运被抛起又坠下。只是这一次，在“人定胜天”的自信和意气风发中，我们应有更多的思考。人海战术、化学和生物“武器”……人类智慧和技术手段在美国白蛾面前有了淋漓尽致的展现。那么，在大自然无法预知的演化演变中，未来将会怎样？我们还缺少什么，该如何应对？

采访中，有专家不断重复一个词――― 生态癌症。这种主要由人类活动引发的生态失衡，如同癌症一样难以根治。在包括美国白蛾在内的生态危机面前，我们能做的也许正是：敬畏自然、尊重法则，与万千生物和谐相处，并通过人工自然化的方式，回归自然，让失衡的生态归位。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歌谣描述的场景正远离都市，蝙蝠、青蛙……同样难觅。大自然就这样告诉我们：山青，因为那一丛浅淡一丛深的都是绿色；水活，沧浪之水清浊相兼才能养鱼。从“人定胜天”的无知自私中清醒过来，停止对大自然的粗暴索取，学会顺应和反哺，达到“天人合一”，或许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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