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虫共舞”的快意人生――― 本报记者对话济南发现美国白蛾第一人闫家河

作者：黄中明摄

图一：闫家河在工作中。本版照片均由记者黄中明 摄

图二：2011年6月泉城义工在灭美国白蛾

□本报记者 赵双勇

【对话人物】

闫家河：高级工程师，济南市商河县林业局副局长。济南发现美国白蛾第一人、济南承担美国白蛾天敌周氏啮小蜂繁育第一人、提出对地方行政首长进行美国白蛾防控问责建议第一人；坚持造林绿化和林业有害生物监测、防治、研究18年；发现并发表林业昆虫1新属8新种和1个世界新记录。

闫家河说：“每当在野外调查观察结束，回到家或单位将数据填入表格、得出结论、整理出总结，再将林业病虫害的信息发出后，每次都是一个很惬意、很充实、很享受的过程。我的人生因此充满了快乐……”

被两位老师两句话改变的人生

“……以后只能靠你们了。”“你要留意，山东杨树上可能要发生一种严重虫害……”这两句话让闫家河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专业和本行

济南时报：据说在你求学中有两位老师对你影响很大？

闫家河：对。1985年我考入山东省林业学校。毕业前一年，老师刘世儒拖着虚弱身体上课，课间大家围坐在他身边，拿着昆虫标本向他请教问题时刘老师说：“我老了，眼不中用了，连这个也看不清了。以后只能靠你们了。”听到这句话我当时暗下决心，要继承师业，把专业学通学精。

济南时报：看了你的简历发现你是主动要求毕业后从事林业工作的。

闫家河：是的。那时我们毕业后一般回原籍，多被分配到乡镇林业站当技术员，其实就是一名脱产干部，像收公粮、催提留、搞计划生育等事也干，干专业几乎不可能。为了从事“林业工作”我找到刘老师，请他向商河县林业局领导写举荐信，最后被分配到商河林场。在林场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科学发现，它多年后被鉴定为1新属1新种的害虫天敌――― 杨潜姬蜂。

这个发现缘于我另一位老师朱传祥，毕业前他对我说：“你要留意，山东杨树上可能要发生一种严重虫害……”果然，一种叫“杨潜叶叶蜂”的虫害随后开始肆虐。在林场工作的1990年，我发现杨潜叶叶蜂虫害高峰期时，杨树枝叶上方有很多飞舞的、阳光下闪着金蓝色光泽的蜂虫。我认为这是害虫的天敌，但查遍所有资料，问了专家学者都无人认识。1998年，它经中科院权威专家鉴定为1新属1新种，被命名为杨潜姬蜂。

济南时报：从发现到被命名为什么用了8年？

闫家河：这是个艰难取证、调查研究的过程，因为它的卵、幼虫发育是潜入害虫体内完成的，外面根本看不见。为研究成虫的出土时间，我有时夜里2点骑车到林地里蹲点观察，无数次用自行车将成包的虫土驮回家，在水管下冲刷挑拣。后来我被调整到县林业局办公室工作也没有间断。8年里我完成对这种天敌的生物学、寄生控制规律的研究，证明它是最有效天敌，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林业有害生物自然控制成功的范例。

对昆虫分类学落后现状无法释怀

“这是一种耻辱！当我们国家的科研人员、专家和学者需要鉴定或参考某些物种时，要花巨资到国外的博物馆借阅。”

济南时报：森林病虫害被称为“不冒烟的森林火灾”，而对林业昆虫的研究非常重要。

闫家河：没错。我国林业昆虫种类和发生规律有很多学术空白。研究一种害虫，先是要知道它的名称，这就涉及昆虫分类学，而中国昆虫分类总体上在国际上处于落后水平。据专家估计，全球昆虫约300万种，已发现并命名的100多万种。中国的昆虫种类约占世界1/10，也就是说至少有30万种。我国大陆命名的有6万余种，占世界已发现的约6%。6万余种昆虫中由我国科学家鉴定、命名和保存的模式标本不足1万种。大部分模式标本由外国人100多年前到我国搜集，命名并保存在国外博物馆。

济南时报：模式标本很重要吗？

闫家河：世界上首次被发现并经过描述、鉴定、公开发表后的新物种制成的标本才可以称“模式标本”，它包括“正模”和“副模”。地球上每个物种的“模式标本”尤其是“正模”都是唯一的，这件“模式标本”是物种分类参照物，以后发现的同类物种都要以它为命名依据。从这个意义上，“模式标本”的价值可与国宝媲美。

济南时报：这种现状确实让每名中国人很痛心。

闫家河：这是一种耻辱！当中国的科研人员、专家学者需鉴定或参考某些物种特别是产于中国、本应保存在我国博物馆的模式标本时，却要花巨资到国外博物馆借阅。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无法释怀、备感心痛！我认为许多昆虫新种类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没有人认识和采集它。为此我制定了一个目标―――在力所能及的工作区域内，调查清楚济南市特别是商河县林木的主要害虫、天敌种类，充实我国的昆虫数据库，不断发现和研究新的、有价值的昆虫种群发生规律，为中国昆虫分类、昆虫生物学研究提供基础原材料。

18年来总是随身携带放大镜和试管

“自树木发芽起至树木落叶止，只要有野外生命活动，就是我的野外研究时间。18年来我习惯了随身携带放大镜和试管”

济南时报：能说一下你观察研究的工作状态吗？

闫家河：因为我有林业局办公室的工作，对林木病虫害观察研究主要是业余时间进行。自树木发芽起至树木落叶止，只要有野外生命活动，就是我的野外研究时间。18年来我习惯了随身携带放大镜和试管。采集和观察主要在林中进行，有时在丛林中一待两三个小时；6到8月傍晚的林子里蚊子特别多，最多的身上被咬了 20多个疙瘩。那时我的餐厅和卧室都是实验室，餐桌当实验台，上有几十个饲养昆虫的试管、培养皿。

济南时报：随后又有新发现吗？

闫家河：1999年，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袁锋教授联合命名了我发现的第2个昆虫新种――― 槐树三刺角蝉，并用4年多进行系统研究，在国际上首次提出角蝉“肩角现象”，是国内角蝉类昆虫中最全面和有深度的研究，相关研究成果获2000年度山东省科技进步二等奖。到2009年，我累计发现林业昆虫1新属8新种、1个世界新记录、1个中国新记录、35个山东新记录，其中一个新发现被专家用我的姓氏予以命名――― 闫氏单爪螯蜂。我还完成了16种新昆虫的发生规律、寄生控制作用的研究，主持或重点参与完成的四项科技成果分获省市科技进步二、三等奖。

美国白蛾传入济南的最早发现者

“再苦、再难、再累，也要尽最大努力，拿出最好成绩。做不好工作，愧对良心、愧对工资、愧对各种荣誉。”

济南时报：你是美国白蛾传入济南的最早发现者。还记得当时的经过吗？

闫家河：2006年9月21日，我接到商河县玉皇庙镇副主任路来光的一个电话后，第一时间到达发生虫害的现场，确认美国白蛾传入了商河，这意味着济南全境美国白蛾防控歼灭战打响。

济南时报：面对这种情况当时怎么想？

闫家河：防治美国白蛾是我的专业和本行，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顶上谁顶上？再苦、再难、再累，也要尽最大努力，拿出最好成绩。做不好工作，愧对良心、愧对工资、愧对各种荣誉。

济南时报：你随后采取了怎样的行动？

闫家河：首先建立健全监测预报体系，连续多年下大气力基本掌握了美国白蛾发生和危害规律，掌握了防治关键点，为商河、济南和山东开展防治提供了基础依据，其中2008年至2010年的观察结果，为山东中西部地区统一制定科学防控对策起到重要作用。从2007年起，在全省率先应用“性诱捕器”监测美国白蛾。2008年开始，承担了济南第一家周氏啮小蜂繁育中心的筹建、研究、试验、生产任务，实现当年筹建、当年生产、当年投入防治。2010年5月在原有基础上，扩建完成济南市林业有害生物监测防治研究暨天敌繁育中心，繁蜂能力从当初的每年5亿头扩增到100多亿头，成为山东省繁蜂规模最大、技术设施比较先进、繁育水平较高、由山东省林业局直控的美国白蛾天敌繁育中心。近两年繁蜂超过100亿头，生物防控面积累计60多万亩次。

最早提出美国白蛾防控行政问责建议

“要像追究重大安全责任事故一样，实行生态灾难政府问责制，哪里出现问题，追究哪级负责人和直接责任人的责任。”

济南时报：现在很多人反思美国白蛾大暴发的原因。你反思过吗？

闫家河：我从不讳言美国白蛾大暴发中的人为因素。美国白蛾大暴发深层次原因在于，部分干部和群众认识、前期投入、防治器械不足，重视程度不够，地方与部门间联防联治机制、群防群治与专群结合防治机制没有建立起来。

济南时报：为此有人认为你是比较敢说话的人。

闫家河：作为一线防控人员，不说实话不行！我曾预见了可能出现的危害，2006年11月就写过相关防控建议，2008年当选山东省政协委员后连续3年提案，2009年首次提出对地方行政首长进行问责的建议。我认为，要像追究重大安全责任事故一样，实行生态灾难政府问责制，哪里出现问题，追究哪级负责人和直接责任人的责任。这个建议得到了省政府的采纳，纳入各级政府中心工作，这使得2009年后全省美国白蛾防控取得显著效果。

济南时报：今年的美国白蛾防控情况如何？

闫家河：今年商河、济南乃至全省的虫情整体上发生极轻，林业资源、生态安全和环境面貌得到有效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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