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湖中心舀水,到湖中心舀水

◎王太生

小时候，方言的缘故，我常常混淆对“河”与“湖”的发音。

在乡下，我对表姐说，我想到小湖里划船。表姐哈哈大笑，笑我连河与湖都分不清。河与湖，反正都是水，在一个孩童的眼里，它们本来就是一家。

在我的家乡，分布着如毛细血管般的河流。河是一条长长流淌的水流，可以行船。湖有宽阔的水面，烟波浩淼，很大的水体。

我在江湖上行走，第一次接触湖时，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捡了一块小瓦片，远远地抛向湖心，瓦片由着惯性，在湖上，贴着水面“啪啪”地飞。飞不动了，便悠悠沉到湖底去了。

山里的湖，其实是一些大水库。许多年前，我到黄山旅行，顺道去拜访太平湖，这个湖又深又蓝，我从水的镜子，看到大树和群山。

我对山里的湖，望而敬畏。原来筑水库时，把山给淹了，露在外面的尖尖是小岛，原来的山顶，现在它们变得那么谦卑。

想那湖该有多深。

山间的一片湖，往往有一个朴素的乳名和好听的大名，就像天目湖，从前叫沙河水库。

天地间的浩浩大水，在原先的山谷间荡漾，水灌石罅发出的嘭嘭声，如果你是一条鱼，估计会听得见。四周又有千山万壑，山岚凝露，滴淌而下的水，汇合在一起，便水抱湖，湖抱水。

那些水库大湖，往往出产硕大的灰白鲢鱼。一锅砂锅鱼头汤，是这湖边的美味。

为什么砂锅鱼头汤那么鲜美？鱼在水库里吃山间流淌到水里的微生物，湖底是岩石与细沙，而没有河床的淤泥。所以，水库之鱼与河之鱼不同，水库的鱼没有泥腥味。

到底是河水好喝，还是水库湖水好喝？有一天，我的邻居周胖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现在的水，污染严重，他现在改用矿泉水做饭。

周胖子向我推销一只杯子，只要把水放到杯子里摇一摇，就硬水变软水，喝这样的水，不会生病。

我对周胖子的话，将信将疑，就想到从前我在山里见过的大湖，那些有生命活力的大水。我对周胖子说，真正的好水，应该在山间，我要到那些大水库里，在湖中心舀水，把这些水，装在一只瓦罐里。

谁在湖中心饮酒烹茶？我还想到三百年前，在一个大冬天，明代张岱到湖心亭看雪。天那么冷，别人晚上躲在家里睡觉，他却一个人去湖心亭。没想到，在张岱之前，已经有两人坐在那里，悠闲地喝酒聊天。湖心亭赏雪，就是看水，那个亭子，在湖之心。

到湖中心舀水，是件费力又费时的事情。水途迢迢，孤意清凉，又要坐船，一般人是不去的。无奈，我想喝好水，只有到湖中心那个地方，让船停下来，从湖心舀水。

到湖中心舀一桶干净的水。从一桶水里，感受天地精华和一个大湖的微微呼吸，有草叶与松子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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