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梁菲菲 记者 刘阳
在山东泉胜国际物流大市场E区17号门头房中,27岁的沈建明正低着头认真地为顾客填写物流货运单。随后,他抬起头微笑着将货运单递交给顾客,对方接过货运单的同时,也下意识将目光瞟向他被刘海遮住的右眼。事实上,隐藏在刘海下的右眼并不能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只先天性失明的右眼,不仅给沈建明的生活带来不少痛苦回忆,也让他与全国500万以上的单眼人士一样,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们是在目前残疾人评定标准下的正常人,却是生活中的非正常人。
比如说,他们就无法正常申请考取驾驶证……
虽然右眼失明,医院告知不属于残疾
“上、左、左、下……”沈建明凭着正常的左眼,再次准确地读出医生在视力表中指出的符号。
每个月的16日,商河县人民医院都会统一安排残疾评定,沈建明也去过两回,但很快就被拒绝了出来,因为第一项检查中一张普通的视力表,将他排除在视力残疾的标准之外。虽然右眼全盲,可他的左眼视力正常,最好的时候能到达1.0。
“测试后,医院告诉我不属于残疾。”那个能让他感受光明、感受色彩的“窗口”,却成了他无法申请残疾人证的“罪魁祸首”。
“符合条件我们肯定会为其办理残疾人证。”商河县残疾人联合会的说法并没有不妥。按照现行的标准,很显然沈建明属于正常人。
视力残疾
根据《第二代残疾证视力残疾评残标准》,由于各种原因导致双眼视力低下并且不能矫正或双眼视野缩小,以致影响其日常生活和社会参与,包括盲及低视力。视力残疾均是针对双眼而言,若双眼视力不同,则以视力较好的一眼为准。如仅有单眼为视力残疾,而另一眼的视力达到或优于0.3,则不属于视力残疾范畴。
标准下的“正常人”,无缘正常生活
在沈建明的记忆中,他的童年并不像普通人那样轻松、快乐,而是由谩骂、打架拼凑起来的。27年前,沈建明出生在济南商河县沙河乡棘城东街村。作为家中第一个男娃,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惜的是,自出生之时,他就只有左眼能感受到光明。
“上学的时候常被嘲笑,几乎天天都在打架。”他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面对同学们的指手画脚,他气不过就会直接动手。小学毕业那年,沈建明的一句“我不继续上学了”,气得母亲边哭边用刀背到处追打他,最终也没能拗过他的坚持。
辍学后,沈建明跟着父亲在地里干起了农活,时间长了,日子难免有些枯燥。虽然父母都希望他在他们的保护伞下平淡地生活,可外出闯荡的想法在他的心中一点点滋生,越来越浓。21岁那年,他不顾父母的反对,只身前往淄博,开始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那是一家小陶瓷厂,岗位是仓库管理员,他很上心,总觉得自己有缺陷,便更加勤快、努力。三年(练下来,他对自己多少有了些自信,便将目光转向了淄博一家规模大、待遇好的陶瓷厂。“你的眼睛咋回事?”“领导说你这情况不行。”简单的两句话,便将他拒之门外。
此后,沈建明再也没有动过去大公司应聘的念头,因为他知道不会成功。经过朋友介绍,他最终来到济南,在物流市场做起了收货的工作。比起外面驾驶货车的司机以及搬运货物的工人,他的工作显得十分清闲,而他手中填写过的货运单数量便决定了他当日工资的多少。
沈建明除了在工作上遇阻外,感情上也曾碰壁。他曾经交往过一位女朋友,两人恋爱一段时间后,对方突然联系不上,最终不了了之,“人家是正常人,肯定是嫌弃我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无法合法驾驶
工作之余,沈建明经常在网上搜索跟其相似的群体,并渴望与他们交流,“身边的朋友都是符合视力残疾标准的,他们拥有残疾人证,没办法完全理解我的感受”。在交流过程中,他得知不少单眼人士都在努力争取申请驾驶证,这让他也动了心。
实际上,沈建明在他23岁那年,就购买了一辆宝骏630。
“男孩子嘛,从小就很喜欢车。”沈建明说,虽然之前他也咨询过驾校,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考取驾驶证,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开车是我的梦想”。
没有正规的教练,沈建明跟着村里的老司机,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开车,也时常在村里偷偷过把瘾,偶尔看到有戴帽子、穿制服的人,就紧张地冒冷汗。“有一次去青岛,我开上了高速,太过瘾了!”提起这次经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像他这种情况没法考。”济南泉旺驾校工作人员说。对于单眼人士是否可以考驾驶证的问题,记者在影山驾校、鸿润驾校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这样的回答,沈建明已经习以为常,济南的驾校他几乎都去询问过。
济南市车管所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目前申请驾驶证的标准要求申请人两眼裸视力或是矫正视力必须均在4.9以上,所以单眼人士是无法申请驾驶证的。
单眼视障群体驾驶许可应逐步放开
“标准是人定的,人也是有感情的。”近几年,沈建明与全国500万以上的单眼人士一样,时常在关注驾驶证和残疾人证申请的动向。
自2013年1月1日起施行的修订后的《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中,也已经逐渐放开肢体残疾人士申请驾驶证的标准,这让单眼群体相信,总有一天也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
2014年9月25日,“泸州单眼小伙许兰奎因考驾驶证被拒状告交警支队”一案在四川泸州江阳区人民法院公开庭审,当天还有18名单眼人士从全国各地赶来力挺许兰奎。虽然最终结果并不如意,但也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2014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国浩律师(成都)事务所律师施杰,也曾提出“关于推进单眼驾驶合法化”的提案,建议公安部等相关部门关注单眼人群对合法驾驶的迫切需求与呐喊,并结合国内外的成功法规及案例,通过科学、严谨的调查与论证,制定合理标准,允许符合规定的单眼人士申领驾驶证,合法驾驶。
在2014年12月15日播出的《焦点访谈》栏目中,施杰表示,公安部已针对他的提案做出回复:将在考虑各种因素的前提下,逐步放开单眼视障群体驾驶许可……
希望我的未来可以一步步“正常化”
现在的沈建明,经朋友介绍正与一位全盲的姑娘交往,顺利的话他将于明年5月举办婚礼。“家里早就催了,要不是我这眼睛,现在孩子都该上学了。”
沈建明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到济南市盲人按摩指导中心学习推拿,他认为将来学成之后,从事推拿工作会更稳定一些,收入也会更加可观。“毕竟要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当然,他还是十分羡慕持有残疾人证的朋友,在他眼里,残疾人证就像珍贵的宝物,让他渴望得到,比起学习推拿,那一纸残疾人证明,更能保障他未来的生活。
对于未来,沈建明还经常憧憬自己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每逢周末便载着家人驾车郊游。那辆宝骏630,他至今还留着,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持证合法驾驶。
此时的沈建明低下头,盯着桌前摆放的一沓物流货运单,不知在思考什么,右侧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将右眼遮住,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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