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饭碗”也要签订合同 改制成功或变“金饭碗”透视事业单位改企之路

事业单位改革的口号喊了多年，但因要触及人员身份、产权归属、收入分配等，不少单位目前仍处于观望状态。从“不想改”到“必须改”，从“我想改”到“改不了”再到“不得不改”，“铁饭碗”被砸掉，“吃皇粮”的日子被终结的背后，事业单位转企改制之路到底是“恶浪滔天”还是“福地洞天”？

1999年，中国房地产市场方兴未艾，济南人熟知的“大开发”（济南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俗称）意识到了发展的机遇，内部提出改革。但囿于“吃皇粮”的优越感，这次改革不了了之，坐视房地产市场风起云涌。

两年后，同属于城市建筑领域的济南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也在谋求着自身革命。与“大开发”不一样的是，他们不仅敢想还敢干：近200名职工全部“净身出户”，成立了全权由职工持股的有限责任公司，成为济南市事业单位转企改制的第一个“吃螃蟹”者。

十年后，酝酿改革多年的“大开发”终于成功与上海绿地集团联姻，改制成为“济南绿地泉景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发展驶上快车道。此时的济南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也已更名为“山东同圆设计集团”，成为全省乃至全国同行业的翘楚。

济南绿地泉景与同圆集团只是事业单位转企改制大潮中的先行者。在这场不可逆转的趋势中，更多的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事业单位将全部改制。2015年6月，山东省对省属的79家有生产经营行为的事业单位划出改革时间表，年底前必须完成改制。

●新闻背景试点7年顶层设计打破﹃试而不决﹄

当前，我国有111万个事业单位，涉及教科文卫、农林水、广播电视、新闻出版等多个领域，事业编制人员3153万名，其近七成是各类专业技术人员。由于种类繁多、情况复杂、涉及面广，与国有企业改革和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相比，事业单位改革明显滞后，长期处在局部试点、单项推进的探索阶段。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2011年下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分类推进事业单位改革的指导意见》，是我国真正推动这一改革实现的开启。但事实上，我国的事业单位机构改革已经历时近20年，自1996年下发了《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关于事业单位机构改革若干问题的意见》，多年来进展缓慢，多数地方仍属“原地踏步”。

“曾经尝试先‘摸着石头过河\’再全面推开的思路，2008年事业单位分类改革试点工作在山西、上海、浙江、广东、重庆五省市陆续开展，但直到2014年前，这种‘试而不决\’的改革思路，使多数

试点实质性进展并不多。”据长期从事事业单位改革研究的专家称，除了缺少顶层设计，已经形成的部门利益和个人利益固化结构是改革最大的阻力。

201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制定《关于分类推进事业单位改革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事业单位改革“以科学分类为基础”，按照社会功能将现有事业单位划分为承担行政职能、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和从事公益服务三个类别。

“事业单位改革的取向是重归公共服务本职。行政的归行政，企业的归企业，在分类改革的基础上‘正名定分\’。”专家称，分类改革就是要解决政府行政管理、社会管理与公共事业服务搅在一起，“政事不分”的问题，从事经营开发、中介服务，与政府应该提供的公共服务没有多大关系的事业单位要转企，促进事业单位回归公共服务属性，将事业单位人才资源的潜能最大限度地开发出来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是事业单位改革的核心动力。

在各地缓慢探索的过程中，改革步子迈得最大也最成功的当属深圳市。2006年，深圳市事业单位改革将原有机构按照经营服务类、监督管理类和公益类“一分为三”，分别实行转成企业、纳入行政序列、保留或撤销等不同方式进行分类改革。518家市属事业单位被分类归位：28家纳入行政管理类，124家转为企业，27家撤销，339家予以保留。

■脱钩财政供养

让职工成为企业主人

2001年4月，当时的济南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以下简称“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完成转企改制，成为完全由职工持股的有限责任公司。在此之前，从事业单位到企业化管理，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竞争，从国有体制到民营企业，单位经历了数次改革，直至2009年，成立山东同圆设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同圆集团”）。

上世纪90年代末，事业单位从事生产经营的阻力越发受体制影响，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对工资、人事、劳动用工和生产经营等方面进行了内部机制改革，完善了工效挂钩的分配方式。“正是有了前期体制内改革尝试，2001年突然进入市场的时候，没有不太适应。”同圆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段林说。

顺利改革的背后，是同圆集团“壮士断腕”的勇气支撑。段林说，2001年公司转企改制时，可谓“净身出户”：办公楼完全交还给国家，办公场所“买不起”就租，职工购买认筹，筹集来700万元左右的启动资金，成立了完全由职工持股的有限责任公司。为保证核心持股管理层的稳定，实行“岗变股变、人走股留”的做法，公司回购股份，进行二次分配。“设计行业是人力资源密集型企业，职工要成为企业的主人，激发创造力。不早改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活力。”

上世纪90年代末，当本土部分房地产企业开始做大做强，当外地品牌企业蜂拥而入的时候，“大开发”却错失了多次发展良机。1999年，公司曾主动提出改革，然而因种种原因，直到2005年也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改制。直至2008年，步履维艰的公司迎来新生机，在市国资委帮助下，“大开发”正式启动了实质性改革。

和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不同，“大开发”的改制相对复杂。谈起改制，2005年9月起任职“大开发”董事长，改制之后担任济南绿地泉景董事长、总经理的刘岷认为，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话题，在他看来，不论资产大小，在一定条件下，都可以实现改制。当时的“大开发”采取了“一企（司）两制”的做法，改变国有的事业型公司，采取保留一个国有公司（龙泉资产管理中心）、改出一个新的改制新公司（济南绿地泉景股份公司）。

改制后，龙泉资产管理中心归属市国资委，主要承担原单位的资产保值增值和安置离退休人员的职责。“新公司”则由绿地集团和职工自然人共同买断，采用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运作。

■解决人员“编制”

成立“存续公司”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山东省机关事务管理局下属两个事业单位进入此次转企名单。据该单位相关人士透露，其中东郊饭店的转企改革提出有些“年头”了。据介绍，东郊饭店的经营收入不只来源于客房、餐饮等，房屋租赁等形式也为其带来收益，转企改制后，或将释放更多的政策红利。尽管如此，部分人员并不愿意放弃自己多年的“编制”。

“一旦涉及人，事情就不好办了。”济南市某市直机关一位从事组织人事管理的干部告诉记者，按照国家和省里要求，济南也应在年底前完成经营类事业单位的转企工作，但涉及人员编制、养老等问题，就变得十分棘手，“比如原来事业单位的‘老员工\’，他们尤其看重编制，认为这是一种保障，如果把‘铁饭碗\’拿走，部分人还需要一个心理适应过程。”

改革不是“甩包袱”，同圆集团转企改制时，实行“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做法，内退职工按照事业单位养老政策来缴纳社会保险，“新人”则按企业养老保险的缴纳办法。

济南绿地泉景也采取了“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做法。龙泉资产管理中心作为“存续公司”，安置“老人”，让他们的编制和退休政策保持不变。满30年工龄的职工可以办理内退，满25年工龄且身体不好的可以办理病退，不想进入新公司的职工可以辞职，公司给出10万元至20万元不等买断工龄。

济南大学劳动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博士）俞宪忠谈及社会对“事业编制”的认同感时说，“对计划经济的依赖，不是经济、利益，最可怕的是人们心理、精神、灵魂深处的依赖。这种依赖潜伏在人们的意识中，成为改革的瓶颈。”他分析，抱着“固守编制”的思想，反对改革的背后，是对过去计划经济方式的认同，对市场经济的排斥。

尽管存在排斥，改革势在必行。俞宪忠说，受财政供养的部分事业单位转企后，参与市场的公平竞争，可以促进他们提高效率，继续壮大其经济实力，而对于存在不合理的事业单位转企后，通过市场优胜劣汰法则，逐渐淘汰、消除不适合社会发展的存在。

俞宪忠说，和发达国家相比，我们的观念是“时滞”的，观念带来行为的“时滞”，从而使得改革效果也出现了“时滞”。“任何改革都不会太晚。”他说，转型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是正确、合理的。

■驶上“快车道”

转企改制激发企业活力

在转企改制前，“大开发”曾作为省内最早从事城市综合开发建设的国有房地产公司，一度被认为是济南市地产界的中坚力量，累计开发各类住宅、公共建筑700多万平方米，在城市配套建设方面也贡献颇多，曾承建大纬二路展宽、朝山街改造、经七路西段拓宽改造等多项“重量级”工程。

然而随着改革开放全面展开，房地产行业逐渐形成市场化氛围和格局，从计划经济时代沿袭下来的公司管理和运营模式愈发不适合市场环境，“大开发”的发展遇到瓶颈，逐步走到市场的边缘。改革前的2006年，“大开发”用尽全力才完成了当年4个亿的销售收入，达到了历史的高点。

同样，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也在早期发展过程中感受到来自市场的压力。1982年，该院由国家拨付事业费改为“独立核算，自负盈亏”，财政不再拨事业经费，并在随后近20年里不断调整内部机制，探索突破之道。

市场经济环境下，改革的浪潮不断被掀起。在经过多年的摸索和尝试后，2009年9月，“大开发”引入上海绿地集团作为战略投资者，并引入其管理理念和管理模式，济南绿地泉景正式成立，转企改制迈出决定性一步。转企后的第一年，公司销售收入比改制前最高的2006年翻了一番，达到9.4亿元。截至目前，公司总资产达80多亿元，截至今年上半年，已上缴税金约12亿元，经营状况得到巨大改善。

转企改制后，同圆集团的状况同样得到提升。公司人员从2001年的200多人增加到现在1100多人，总收入也从4000多万元增长到目前4亿多元，每年缴纳税金达7000多万元。

■大势所趋

内部求变为改革做好铺垫

2011年6月2日，全国分类推进事业单位改革工作座谈会召开，首次明确给出事业单位改革时间表，截至2015年，我国将用5年时间完成事业单位分类，到2020年要建立起事业单位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事业单位要按照不同类型进行分类改革，将经营性的单位转变为企业，将具有行政审批权限的单位划归政府变成政府部门。

作为济南市较早完成“变身”企业的两家单位，济南绿地泉景和同圆集团成功“转型”与政策利好、政府支持有关外，最重要的因素是其内部主动求变的思想观念。

早在1999年，当时的“大开发”根据市场化的需求，公司内部开始尝试改革，然而由于资产及人员身份等原因，改革之路曾一度曲折。2005年，由总工程师升任董事长后，刘岷加快了公司转企改制的步伐，做出多项尝试，如挑选重要部门引入市场竞争机制、最大限度盘活现有资产等，为随后的改制做好充分铺垫。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改为自收自支后，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也根据内部实际情况，将人员的聘用体系和薪酬制度进行了调整，并通过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跟员工进行充分沟通，最终通过全员投票决定改制。

改制企业后，员工的切身利益直接与企业的经营效益挂钩，打破了过去吃“大锅饭”和“等、靠、要”的传统观念，使得进入市场后的企业压力和责任感得到提升。“改制后企业得到发展、员工获利、国家受益，真正做到了三方共赢。”同圆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段林说。

■迫在眉睫

改制方案力争年底前完成

随着中央对事业单位改革顶层设计的推进，各地的改革步伐也快了起来。在转企改制方面，山东省一直进行积极尝试，对经营开发服务类事业单位，本着先易后难、分批实施的原则，成熟一个，推出实施一个。据统计，2004年以来，全省累计转企改制单位1287个，涉及人员34000名，其中转为企业人员22000名。

6月26日，山东省出台《省属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事业单位转制为企业工作方案》，其中转制单位将注销事业法人登记、办理工商登记，根据需要可直接改为股份制、股份合作制及其他形式企业，不必经过“国有企业”的中间过渡。

转企改制涉及身份的转变，也牵扯到个人的切身利益。落实到个人身上最关心的，是单位转成企业，待遇怎么给？退休后的工资怎么算？记者了解到，在退休待遇方面，省里参考“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思路来进行，转制前已离退休人员，原国家规定的离退休费待遇标准不变，支付方式和待遇调整按国家有关规定执行；转制前参加工作、转制后退休的人员，基本养老金的计发和调整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执行，保证离退休人员待遇水平平稳衔接。

2014年5月，济南市完成了全市3940个事业单位的分类，并探索研究市属生产经营类事业单位转企改制方案，转企条件成熟的，积极推动转企改制。记者从市编办了解到，按照省里同步推进的要求进行部署，济南市多个相关部门正在制定改革方案，相信转企改制的单位名单也将于近期出炉。

转企改制中绕不开的问题，是人的身份和待遇。不少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由于担心改制后参加企业养老保险，不仅待遇下降，还会增加个人的负担，因此对于改革热情不高、缺乏动力。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些地区和行业对改革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进行了探索，先后有28个省市开展了局部试点，全国约2100万人参加。“机关事业单位的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过去没有完整的制度设计和政策框架，各地的试点工作都是在探索着进行。”记者从市人社局了解到，济南市于1994年12月启动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改革，各级党政群机关、社会团体、国有事业单位中的工作人员，各县(市)区所属集体事业单位和其他执行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工资制度单位的工作人员以及军队所属驻济机关、事业单位中非军籍工作人员，均实行基本养老保险。根据当时公布的数据，截至12月底，除商河县外，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在职工作人员95％以上办理了保险手续。

“对养老保险的并轨国家是下了决心的，这次对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养老保险制度进行改革也是全面铺开的，自2014年10月开始缴纳养老保险。对于符合纳入机关事业单位基本养老保险条件的人员，其改革前在机关事业单位的工作年限作为视同缴费年限。待其转企改制到位后，按有关规定纳入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范围。”据介绍，养老保险的并轨是解决人员流动“后顾之忧”的重要一步。

无论如何，事业单位的改革都是一种历史趋势，任何不愿意改变的力量在大势面前都会被毁灭，被市场边缘化，主动求变才会迎来一片蓝天。

统筹 赵治国撰稿 本报记者 刘阳 王晓菲

济南时报记者 赵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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