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每件文物都很传奇

龙山文化蛋壳黑陶高柄杯，山东博物馆藏。长江新世纪供图

□新时报记者江丹

这一次，马未都不是说书，而是写书，他的脱口秀《国宝100》近日出版上架，以文字和图片的形式与读者见面。马未都从各个博物馆的藏品中精选了100件文物，讲述它们被制造、被发现的来龙去脉，以及历史文化价值。自称在文物领域待了一辈子的马未都说，每件文物千差万别，但它所承载的文化意义是一样的，至于传奇，更是件件皆有。济南人所熟悉的龙山文化文物“蛋壳黑陶高柄杯”也被收录其中，马未都细细道来属于它的传奇。

文物背后是历史高度

9月3日，马未都就新书《国宝100》接受媒体采访。他说，考虑到中国文物的丰富性，这100件文物在青铜、陶瓷、玉器、书画、竹木牙角器等领域都有所选择，是各自领域比较顶尖的作品，而且全部来自博物馆的收藏。

山东博物馆的藏品蛋壳黑陶高柄杯就被收录其中。在《国宝100》中，马未都细述了它的历史文化价值和传奇故事，以及其背后考古学科的演变。

马未都介绍，中国考古界的始祖是北宋的吕大临，他写过一本《考古图》，考据一些被收藏的铜器和玉器诞生于什么时候。中国古代的考古一般是故纸堆里的考证，而如今我们所知道的考古科学，来自西方，更重视通过挖掘、勘测得来的实物证据，其中有一个专门术语叫作“文化层”，即先民活动的遗迹和其他遗物形成的堆积层。

1928年至1937年，中国现代考古学奠基人李济主持了河南安阳殷墟的发掘工作，“在此之前，商朝只是一个传说，而

他证明了商朝的存在。”就在人类文明史上这次重大的发掘正在进行的时候，李济的学生吴金鼎在济南章丘也有重要发现。

1927年，从当时的清华大学国学院毕业后，吴金鼎回到齐鲁大学工作。闲暇时间，他经常前往章丘县（今章丘市）龙山镇镇东的汉代平陵故城遗址考察。从龙山镇到平陵遗址，要经过城子崖。1928年3月24日上午，吴金鼎又路过城子崖，突然想起一个跟它有关的传说，于是不经意间就多看了一眼，竟然有了重大发现。“路沟边断崖横截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条延续近六米长的古文化地层带清晰可见。这可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就是行家。结果在沟里的残砖乱瓦中，吴金鼎发现了一块厚石片，上面雕有圆圈的形状，捡起来一看，居然是汉代的钱范。”马未都在《国宝100》中写道。

过了几天，吴金鼎再次来到这里，发现断崖有火烧痕迹，并挖掘到两枚骨锥，那是新石器时期的器物代表，他断定，这个遗址年代久远。几个月后，他邀请自己的同学一起继续勘察、挖掘，发现了骨、贝、石器、陶片等，其中位于最下层的一种黑色油光陶片让吴金鼎觉得尤其特别，它们或许代表了另一种文化。一直到10月，吴金鼎六到此处，“每获一物，他都记下离地的深度，以及其在遗址中的位置”。

“吴金鼎在城子崖遗址的发现轰动了整个史学界，引起了专家和学者的高度重视。”除了李济、吴金鼎，参与发掘的还有董作宾、郭宝钧、梁思永等。“可以说，中国考古界的精英，大多数都来参加了。这是中国人首次独立完成整个考古过程的史前遗迹发掘，并取得了重大成果。这次发现，因遗址位于龙山镇，所以定名‘龙山文化’；又因为黑陶是其典型特征，所以又叫‘黑陶文化’。”马未都写道。

马未都在书里介绍，黑陶烧造技术比较困难，产量少，在当时就非常“高档”，而蛋壳黑陶高柄杯的最大特点是薄，造型瘦高，虽然并不实用，但是具有极强的仪式。“蛋壳黑陶高柄杯只在龙山文化中出现，这是个文化奇迹。……这么不好烧，也不实用，为什么还要做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龙山文化发达到了一定高度，人们有了潜意识的文化追求。”马未都写道。在他看来，像蛋壳黑陶高柄杯这样的文物，象征着我们的历史曾经到达过的高度。

国宝有传奇

吴金鼎那无意间的一眼，让蛋壳黑陶高柄杯及其背后龙山文化的发现具有了传奇色彩，而西汉皇后之玺的发现也同样令人惊叹文物命运的神奇。1968年，陕西咸阳韩家湾有个13岁的初中生，边走路边踢脚边碰到的东西，突然在水渠边发现一枚发亮的方形白色小石头，就顺手捡起来塞进了书包。陕西是文化大省，陕西人的文物意识重，这位初中生的爸爸认出这是一枚印章，觉得可能是件文物，第二天就领着儿子去上交。博物馆工作人员一看，说这是和田羊脂玉，上面趴着的动物是螭虎，四个字则是“皇后之玺”。父子两人交上文物后，不要报酬，但是博物馆还是决定奖励他们20块钱。这方印经过考证属于汉高祖刘邦的吕后，是迄今发现的等级最高的一个白玉印，对我们了解当时的印章制式具有非常大的帮助，如今是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

古人用玉来做印，其中也有大学问。马未都在书里解释，这是因为玉具有不可逆的特性，任何一方玉印，重新再刻的时候都会具有不同的石性，也正因如此，古人以玉为信，“比如我们老说‘天降祥瑞’，《说文解字》解释这‘瑞’字，就是‘以玉为信也’。这个‘瑞’字就是个斜玉边嘛，就是一种作为凭信的玉器。天降祥瑞就是上天遵守的承诺”。

《国宝100》开篇介绍的第一件文物、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的清乾隆“瓷母”也有传奇故事。它创烧于乾隆鼎盛时期，集结了珐琅彩、洋彩、青花等十多个陶瓷品种于一身，在陶瓷烧造中是个特例，用于陈设，“充分地表达了乾隆皇帝好大喜功的审美”。很多人认为这件瓷器在全世界只有一件，但是马未都觉得这不太可能。中国自古便有成双成对的传统，一般不会摆放单件，而且它是专门给帝王所制，可能还会再多烧几件备用。

“我当初戏说了一句：可能还有一件瓷母，结果它真的就出现了。2014年9月17日，美国斯金纳拍卖行。”马未都在书里介绍。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假的，后来拍卖行找到了它在上世纪60年代的一份拍卖资料，证明了它的真实性。这件在市场上流通的瓷母品相不是很好，瓶身有3处长深裂纹，行话叫“璺”。“这字写起来比较复杂，有句歇后语叫‘打破砂锅问到底’，这‘问’就是谐音，意思就是说把砂锅打破了以后，一条璺一直裂到底。”

“其实每件文物它都很传奇。”马未都说。

你就等着我这书吧

《国宝100》中，几乎每一件文物都有这样一个故事，具有鲜明的马未都风格。马未都说，他讲的国宝故事，不是从书本到书本，而是整个团队一起努力重新整理得来的，是从书本到他个人的一种个性化表达，除了生动有趣，还有很多跟文物有关的知识。“希望大家通过听故事，来了解我们的国宝。”马未都说。

这些年来，马未都一直致力于讲述文物故事，介绍中国历史文化，而且传播方式也一直与时俱进，录制电视节目、制作视频脱口秀、做自媒体、参加网络直播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马未都就坦言直播的亲切感，在他看来，这是智能加信息革命的一个产物，“所以这个产物一定会给我们生活带来便利，其实它就是个工具，至于你用什么方式来传播你的文化，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不同，相同的是文化就是文化。”

《国宝100》最初也是一档视频节目，这次重新以图书的方式与读者见面，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马未都认为书具有一种形式感。“纸质图书的好处，第一是翻阅便利，比如说你随便想到的一个东西，你查询很容易查到，如果在视频和音频中呢，你寻找起来比较麻烦。另外一个，纸质书是可以搁到书架上，提示自己还是一文化人，你买的那个音频书、视频节目都在你手机里，实际上你平时展现不了。文化要有内容，还要有形式感，我觉得书的形式感超越视频和音频。”

在回答后续的出版计划时，马未都介绍，他正在创作一套解析唐诗宋词的书，而唐诗宋词是我们的另一份“国宝”。“我年轻的时候是文学编辑，唐诗宋词是我的基本功，我写这个书，一天写一个诗人，写他的作品解析他，总体上是强调了时代背景，强调了个人的身世，强调了他的技术能量。我觉得看了我这个唐诗宋词的这套书，你会对唐诗宋词整体上有一个非常全面的了解，而不是技术性的。如果你想了解唐诗宋词，你就等着我这书吧，我想没有一本书能比我这书更好一点，而且更全面。”马未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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