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链接· 险些被遗忘的漫画先驱

□本报记者卢昱

在中国书画史上,曾衍东尚未为人所重。文献对这位嘉祥老乡的记载亦不多,偶有记述,寥寥数字,语焉不详。其书画作品存世不多,罕有问津者。其实,他在诗书画方面的艺术成就是惊人的。

最能显露性情的是诗。曾衍东诗集中题画之作颇多,往往借题发挥,别有感慨。更有作品自写生平,长歌当哭,“一笔一泪忧心焚”。周作人曾得到过一册“七如道士曾衍东著”《哑然绝句诗》,读后发表感想说:“我读其诗、其序文,看其字,其款式,如嘉庆戊辰四字夹行并写,其图章,如云曾大诗书画,曾先生妙笔,可知是郑板桥一派。”

曾衍东的题画小品,也与郑板桥如出一辙。如《题画鱼》云:“四月时鱼三月鳊,渔人打网不嗜鲜。携来城市换柴米,剩几多文是酒钱。”又云:“七如道人画一鱼,我所欲也求自如。滑滴溜溜拿不住,潇湘图本水天虚。”《题蜻蜓》云:“小小蜻蜓翅似纱,被谁羁绊被谁拿。几时解脱青丝扣,飞遍东篱赏菊花。”

在《题兰蒲》云:“一盆蒲草一盆兰,说与先生仔细看。只是相亲共臭味,同乡况且又同官。”在所绘水石菖蒲的扇面上,他上面又弯弯斜斜地写着一首诗:“叠石是何年,谁移造化权?九嶷生足底,三峡在楫前。仿佛高千案,分明别是天。但能教壁立,一任小如天。”

曾衍东对温州的陋室则自题联云:“挂冠自昔曾骑虎,闭户于今好画龙。”“白昼饶人听说鬼,青天扯淡坐浓阴。”写出了一生的慨叹。

据温州市博物馆王新宇先生研究,曾衍东的书法从唐人入手,取法欧阳询,后转入北碑,以雄强为宗。他自幼精于小学,熟谙篆隶,勤习草书,多识古文奇字,仿傅青主、郑板桥,将诸体融为一炉,所为长篇题跋,夹杂大量古文、奇字。隶书得《天发神谶碑》神髓,间或参以金冬心笔意,淳厚奇拙。行书承继张雨、杨维桢、徐文长等人笔法,以散笔、拙笔为主,任意书写,直抒胸臆,与当时流行的董体、馆阁体大异。晚年所书七言隶书对联“世间好路仙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为其书风特色的综合表现。

曾衍东的绘画走的是徐渭、郑板桥的写意一途。历来写意书画家喜用软笔羊毫泼墨。曾氏反其道而行之,用“粗笔焦墨”写意书画,形成“怪”的特点。他惜墨如金,所画人物皆无衬景,形象姿态变化多端,其粗笔蘸墨的刻画简约洗练,双目为点墨,形体以水墨晕染轮廓,寥寥数笔,人物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可谓中国近世漫画的先驱。1956年香港陈仁涛的《金匮藏画评释》文中的一段话:“七道士画人物,脱胎石恪,租笔焦墨,草草而成,而神情逼肖……可作我国古典漫画观。”

丰子恺、任熊亦有许多漫画式的创作,受到曾衍东的影响。丰子恺曾说:“七道士曾衍东确实是清代画坛上的怪杰,他不可能接触西洋人物写生画,但他的笔法简单而予人以质感和灵活性,真是超越了传统的曾鲸写照派,为中国人物画开了新生面。就是他的山水画亦然,简于石涛,而把近山远水,勾勒点染很清雅绝伦。”

曾衍东有五方印章,反映独特的绘画理论主张与实际操作。一为“涂鸦”；二为“朝朝染翰”,看似粗放笔墨的狂肆,并非任意涂抹,而是天天临池,画精于勤的展现；三为“老曾无所不画”,或山水,或人物,或花鸟,无所不能,无所不画,甚至乞丐、天聋地哑都是他的绘画题材:四为“时样画”；五为“写得名山真面目”,显示绘画的题材与风格,以反映现实为主,不受传统绘画语言与题材束缚,大胆突破,自我做主。

曾衍东与扬州八怪有诸多相似之处,如“人索我画,我却不画；人不索画,我偏要画”的怪癖。相传,龙泉县来了一个大贾,“囊中垂垂多金”,神气活现,要买他画。日子本来难过的他却爱不忍割,表示自己不是见钱乞怜,接受嗟来之食的人。

非常值得关注的是,曾衍东还是位篆刻家。他的好友项维仁在《小豆棚》的序里专门说到他“尤精古篆”这一特长。曾氏篆刻没有专集,大都散见于他的书画之上。其篆刻之作,雄健豪迈,一如书画,也是值得珍视的艺术作品。其所治印,似乎有两个特点:

一是刀笔字体,熔篆、籀、隶、草于一炉,或大篆小篆并用,或隶书草书互见,很有点创新立异的气度；二是所作闲章,文字多趣,有的典雅,有的诙谐,都是随心所欲任意刻划,诸如“有酒且添个月,有月且添个客”“退一步行安乐法,道三个好喜欢缘”“降下凡门外”“白云出岫飞”“诗酒一瓢风雨下”“墨痕狼籍上花须”“先生是读书人”“腌晒韭菜绿豆芽”“门庭勿洒扫”“粉蒸肉”“醋溜鱼”“烧鹅”等等,五花八门,别具风味。

曾衍东每作一画,必刻印一方,钤之以与画本互相生发。取材或石或砖,也有用硬木的。一方均六面全刻,故很少边款。他曾镌刻一印以明志:“侉子自知于东鲁,阿呆真不让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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