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是躺下去的山

◎李丹崖

哪座城市能没有一面湖水呢？

早些年，环保查得不那么严的时候，后工业化时代带来的塑料袋、饮料瓶以及常常光顾的雾霾，让一座城市蒙羞。

一座城市不讲究脸面，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脸上也没有光彩。人讲究光彩的时候要照镜子，从古人的铜镜到今人的玻璃镜，哪怕是再穷的家庭，一盆水或是跑到村口的小溪边伸出头去，都是能看到自己的尊荣的。而湖水，就是一座城市的镜子，经由它，来照见自己的模样。

很多人通过湖水来看远山、建筑、草木、落日的倒映，大都是把湖水当成镜子来对待的。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古代书生的逻辑，再怎么画眉深浅入时无，也得靠一面镜子来把握分寸。如果城市是那个梳妆的女子，湖水就是她手中的宝镜。

一座城市缺少一面湖水，好像少了一只眼睛。杭州的西湖，武汉的东湖，嘉兴的南湖，济宁的北湖，济南的大明湖，哪一座城市不是因为一面湖而平添几多妩媚？

我的故乡在襟怀坦荡的皖北平原，这里数百年来没有山峦，一望无垠的土地上，沃野千里。旧志记载，若以千年来计算，在城市南端，有南五里岗，岗者，丘陵也。也许是因为稀罕，也许是因为太不懂得珍惜，也许是因为地壳运动，总之，丘陵逐渐变成了平地，再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逐渐向南推进，原来南五里岗的地方，再次由平地变成了深湖，波光浩渺，烟柳轻摆，人头攒动，分享一面湖的喜悦。

我一直觉得，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城市是慵懒的。刚刚迎来改革开放，老百姓家里的日子逐渐开始变得殷实起来，衣食住行都有了不小的改观，这个时期的多数城市人是在享受大环境带给自己的安逸与美好。然而，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逐渐富足，一系列的健康问题也接踵而至，比如“三高”等富贵病逐渐走进了寻常百姓家，而后，人们逐渐认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就开始在养生和健康上不惜投入较大的精力和时间，一个很明显的现象就是晨练的人越来越多。晨曦初上，公园里的人丝毫不亚于中午和傍晚的游园人群。围湖晨跑，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气息进入鼻孔，整个人都是通透的，湖水是天然的加湿器，及时从外部补充人们挥洒掉的水分。

一面湖水，尤其是在城市围拢下的湖水，最好看的景象是夜晚。

故乡南湖的夜晚是彩色的，所以，在评定城市十景的时候，被定名为“南湖彩夜”。南湖的夜，被陆续进站的长途汽车的车灯照亮，被城市的霓虹点亮，被芍花雕塑的炫彩映亮，更是被南湖灯光水舞秀的喷薄烘托得耀眼夺目。

一座水上的舞台，所有的演员都是水，所有的灯光都只为水服务，所有的音乐都随着水舞而律动，所有人的眼球都被一场水的舞蹈而吸引。有两项水的运动最惹国人瞩目，一类是天然形成的，曰“瀑布”；一类是人为造就的，曰“喷泉”。而灯光水舞秀是结合了两种特色，添加了电影、灯光、音乐等元素，诉诸文化内涵，在一场水的运动上展览千年城市文化，应该可以称之为“南湖捧珠”，是夜的嘉年华。

中国文人向来是有观湖情结的，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惊艳了千年时光，苏轼的两首《观湖》诗作，也让人吟咏不绝——

“朝阳照水红光开，玉涛银浪相徘徊。山分宿雾尽宽远，云驾高风驰送来。升霞影色欹残火，及物气焰明纤埃。可怜极大不知已，浮生野马悠悠哉。”朝晖夕阴，野马尘埃，桨声欸乃……都在一面湖上展览，都在一面湖上显露神采。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是立体的湖，湖是躺下休憩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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