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济南工匠魏祥,“其城廓、漕闸、河桥、学校,木石工作多寡迟速,近自估办,远或绘图量材,恒百不失一”。 魏祥:身为良匠,行合儒风

泰山龙门石刻魏祥“靠天吃饭碑”拓片■能工巧匠

□本报记者卢昱

在济南历史上,有不少能工巧匠。清代著名建筑工匠魏祥,便是其中的一位。他不拘泥于古,重视实践和创新,遂成一代名匠。

多积学自然成道

魏祥,字致和,大约出生于1747年前后。他的先人由章丘迁至历城,因小时家贫,无钱居住上学。为了奉养年迈的母亲,他只能寄居在别人家里,靠出卖苦力,为人盖房子来养活母亲。

魏祥虽没上过学,但善于思考,十多岁就苦学建筑技术,很年轻便学得一手高超技艺。当时,他的建筑设计和施工技能远近闻名,“其城廓、漕闸、河桥、学校,木石工作多寡迟速,近自估办,远或绘图量材,恒百不失一,岂生而有异能矣”。

1790年,乾隆皇帝东巡,官府令魏祥屡建行宫。有清一朝,康熙帝和乾隆帝除南巡经过山东外,还曾专从京师前往山东祭祀泰山和孔子。从京师到泰山、曲阜的路线,在直隶、山东境内和清帝南巡的路线相同。在山东境内的行宫有德州、晏子祠、灵岩、岱顶、岱庙、四贤祠、古泮池、泉林、万松山、郯子花园、分水口,总计11座。魏祥的技艺,征服了不同层次的官员,他自己也被封为六品顶戴。当时各地大小官员争相结识他,因为他一出手,“匠作千百,经其指授,无不巧中程式,应机立办”。

魏祥经常自谦说:“我目不知书,少一穷愚耳。自吾业而专于圬,凡宫、室、台、池,古所图画,今所创建,闻见入耳目,通而出之于心。及有所承造,经营缔构,移易变化,是以其成也,创若夙构,人信用之。吾亦以揽钜万大工而不动心,因以所得赢余而行便神事,事与心应,无有成见。意亦如多读书自然成文,非抄录旧本也；多积学自然成道,非必古贤复生也。”

熟能生巧,勤能补拙。有了多年的设计经验,魏祥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尤善居室,能于窄处觉宽”。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魏祥应聘去山西清凉山承建行宫,因办事认真,工期无误,建造优良,受到奖赏。当时,山东的一些大的工程,如曲阜的孔林、孔庙等重大维修和新建,当地官府都倚重于他。在济南,魏祥领建和大修的有府、县学宫、节孝祠、魁星楼、文昌阁、城隍庙以及贡院号舍与齐河大桥等建筑工程。

比较奇怪的是,魏祥几乎没有参与到衙门的修建中。当时官场上一直流行所谓“官不修衙”的谚语,甚至认为凡热心维修衙门的官员会拴在这个职位上升不了官。所以只要衙门建筑不是太碍观瞻或有倒塌之虞,州县官绝对不会自动想起来去维修,衙门建筑也就经常是破败模样。更有甚者,如郑板桥在潍县莅任之初,“署中墙壁悉令人挖孔百十,以通于街。人问之,曰:出前官恶习俗气耳”。

勤劳始终不怠

魏祥少年时难得读书,但一直坚持学习,重人品,一生有很多义举。今泰安岱庙汉柏院东北隅碑墙上,有一块刻于清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的《颂魏祥碑》,当时的人们用586个字颂扬魏祥的事迹。

而在今泰山南天门下左有飞龙岩,右有翔凤岭,两山对峙如龙,中开一窍若门,故曰龙门。此处有龙门坊,坊右侧山崖上榜书“龙门”二字,双字连为一体,为一笔写成,形如花押,似双龙飞舞,气势磅礴。该字高110厘米,宽51厘米。落款为:历下魏祥识。

其实,此字并非魏祥所书,应是他在别处施工时,将拓片带来后复制在龙门石壁上的。因为“龙门”石刻曾立于平原县城垣东南角水门桥上的“龙门楼”上,以及济南府学文庙等处。据传此字系刘备手迹,又有传说是张飞所书。又据《济南金石志》载:“龙门”石刻原于峨眉山,后被“山阳金公”拓下,带至济南,后与“虚斋张公”仿照刻立。

石刻见证了魏祥对泰山的深厚感情。现泰山上下尚有7处与魏祥相关的石刻,还有诸多魏祥修建的建筑遗迹。

清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正月,山东巡抚陈预奏称岱庙各处工程均多倾圮,请求修整。获准后,即委泰安知府廷璐与魏祥主持工役。对此,魏祥“鸠工庀材,调遣得宜,故事竣稍有余羡”。当廷璐将余钱赠魏祥时,他坚辞不受,遂用此钱在泰山盘路旁添建了十数处女厕所,这在泰山上是首创,更是让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女香客直接受益匪浅。

之后,魏祥还拿这笔钱改建了王母池、斗母宫的东厅；包砌了城西火炉庄大石崖；集数十人将城中的石牌坊扶正；“一时巨公赠之篇什,镌石留雨花道院。”

魏祥在工作中能够同贫贱时一样吃苦耐劳。他治家有方,子孙皆有品行,邻里都愿与其交往。表里如一的魏祥为泰山留下了“种种善事业”。

道光七年(公元1827年),魏祥再次到泰山。原泰安知府廷璐子麟庆致书魏祥,委他重修南天门、回马岭盘道、后石坞庙。麟庆在碑记中称:“此山之妙在后石坞,惜乎荆棘横封。……兹复属魏公于后石坞相度创开石径,并将元君祠墓重加封葺,以奉香火、缵遗训也。”

麟庆又依照其父在世时所述的梦境,让魏祥在对松山创建了梦仙龛。原来,廷璐到泰安赴任之前,曾做过一个梦:“翠岩壁立,松荫茅屋,中坐丈人,支颐澹漠”。到泰安后,廷璐游览至对松山一带时发现此处与其梦境相仿。廷璐死后,麟庆为满足父亲的心愿,捐资委托济南魏祥创建梦仙龛。

梦仙龛依山就势而建,坐北朝南,典雅古拙,是泰山上一处重要标志性建筑。其为歇山顶无梁檩结构,上覆筒瓦,四角为石柱,周围砌土墙。正面正中有拱形门洞,门洞上有匾额,匾额横列“梦仙龛”三个大字。现梦仙龛顶部已杂草丛生,并长有碗口粗松树两株。

与上次一样,魏祥又用余资补砌了泰山盘路残缺者；重修了三大士殿；将金星亭改建为药王殿。麟庆承父志造福泰山,“继述甚善”,而魏祥两修泰岱,“勤劳始终不怠”,且慷慨好义,多有创举。

“非天难靠,人自难靠”

魏祥有《槐荫堂自叙册》行世,这本书至今仍藏于国家图书馆和一些高校图书馆中。书中有当时麟庆、冯云鹏、武隆阿、梁章鉅、蒋因培、吴锡祺、徐宗幹等名人题咏。当时的山东巡抚琦善赞道:“仁者择术,君子固穷,熟能生巧,困极思通。身为良匠,行合儒风,人叹其艺,我景高风。”

清道光五年(公元1825)九月,武隆阿出任山东巡抚后,曾于次年在珍珠泉上建了一座澄虚榭,而澄虚榭的兴建也是由魏祥主持。当时的志书评价道:“艺杰构巧,运以精思,遂成伟工。”

与泰山龙门刻石相仿,魏祥曾于五台山修建行宫时发现并带回“靠天吃饭”碑拓片。他感到“语虽近俚,实有理趣”,便带回山东,与“同人展玩之余”,于嘉庆癸酉年(1813年)六月,“重刊一石,作《靠天论》,以与天下吃饭者共质之”。

魏祥刻《靠天吃饭图碑》,上半部分是一个阴刻的大“天”字,在天字的最后一画上,坐一手持饭碗的老者；下方是魏祥嘱人所写文章《靠天论》,共一百六十余字。他在文中讲到,重刻此碑,是与人“共质之”,即共同研讨。他认为:“三教之广,四民之众”,谁也不能不吃饭。有人讲“天亦不可靠”,他说:“非天难靠,人自难靠故也。”这无疑是魏祥积极的人生观的表现。该碑曾立于济南大明湖畔铁公祠内,现已佚失,其拓片尚在。

魏祥“人自难靠”的见识,兴许与他四处修建行宫的经历有关。尽管当时的皇帝摆出一副清正爱民的姿态,总喜欢把行宫叫作行馆,但建造部门在选址、规格上一点不敢怠慢,行宫所处的位置都是当地环境优美、景色秀丽、水源丰富的地方,建成的行宫个个是别有洞天的林苑佳境。如泗水的泉林行宫有泉池几十个,可以互相灌输,合而成流。而最后买单的,往往是和官府勾结在一起的商人们,泗水泉林行宫即是盐商们捐资所建。

行宫内外都需要耗费甚多。魏祥参与修建山西五台山行宫时,从京师到山西沿途各地的官员们也在忙活,他们还要对巡幸道路进行整修。

在各地筹办过程中,不乏打肿脸都充不成胖子的事例。其中,皇上谕告节俭与下级官员不敢怠慢相互之间的矛盾始终贯穿着整个筹办过程。据《清实录》记载,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五月,直隶肥乡县知县万永福在差人投递的裹贴中夹奏折一封,嘉庆皇帝认为其属越职言事,因此下令将其解任进京,交于军机大臣询问。

而万永福所奏:“伊于上年秋差派办密云道路,时值大雨,屡经修垫,除资民力用银二千两外,仍赔用银八百余两。又天津差务,由省派令该县出大戏十番,费银三千两,已交藩库二千两,尚有一千两未解,屡奉文催。因思承办差务,州县力不能捐办,不能不借用民力。闻将来尚有五台差事,道路较长,恐资用民力更多,因此冒昧陈奏,恳求治罪。”

层层施压,最后传导到知县头上,知县实在招架不了,只能越级求助皇帝。这在不经意间印证了魏祥“非天难靠,人自难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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