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独放异彩 ——罗学红《凌霄诗草》之艺术魅力 □张国荣

拜读罗学红先生的《凌霄诗草》，一股清新雅致之芬芳从一首首五言、七言律诗、绝句中扑面而来，于此之中，无论是叙说历史、回望人生，还是叙事咏物、吟景抒怀，诗中所呈现之语言、意象之美，犹如空谷幽兰，雅致绽放，沁人心扉。倘从艺术之视角进行考察、衡量，我以为《凌霄诗草》之艺术魅力大致有四：

其一，运用“与文为诗”方式，使律诗板滞之格律变得流动畅达。

作为创作旧体诗词（曲）几十年之行家里手，罗学红能继承唐宋人作诗之传统，恰到好处地运用“以文为诗”方式，使笔下之律诗层层转折而自然流畅。先以其作于2004年排律《仲春假日登凌云天街》为例，诗曰：

一抹朝晖醉远眸，云舒鹤旅去悠悠。

群山耸峙环华苑，泗水潺流遇绮楼。

几路轻车迎海客，一壶香茗敬诗俦。

新栽已萌枝繁茂，旧植犹存叶密稠。

步道通天孚众望，行人惬竟作云游。

山花朵朵争春色，林鸟啾啾竞啭喉。

借得凉亭消困乏，笑听瑶女唱风流。

天然盆景蝶城美，多少豪情争颂讴。

此乃一首叙写“登”凌云“天街”之乐七言排律。首先它运用了叙事性架构，改变了律诗前面写景后面抒情之呆板模式。从“一抹朝晖醉远眸”到“林鸟啾啾竞啭喉”为第一层次，总写“登”天街之所见，这里，既有“朝晖”“云舒”“鹤旅”“群山”“泗水”等自然物象，又有“华苑”“绮楼”“海客”“香茗”“诗俦”“行人”等人文景观，从中显示出诗层层转折之韵致。最后四句议论兼抒情。这样，尽管全诗多重波折，然仍给人以浑然一体感觉，因为这些意象组合完全符合自然逻辑。

其二，打诨而出，俳谐耐味。

一些平白如话之小诗（词），看似信手拈来，缺少锤炼修饰之功，然却体现了罗学红一贯标新立异之诗法，故读者不可轻易放过。如七律《牧叟问疑》，诗曰：

山环水绕路弯弯，柳绿桃红百鸟喧。

翠竹满溪摇倒影，白云几片映林泉。

游人尽道风光好，牧叟只懂春草鲜。

牛牯本吾农伯畜，谁来合影乱寻欢？

此首小诗之意义是极其显豁畅朗的，它没有过多典实横陈、义理充塞。诗歌前二联铺陈凌云山水风光之美，第三联却转写“游人”与“牧叟”（放牛老人）截然不同的自然与审美观，突出了“游人”欲借“风景好”而要与“牛牯”合影之美梦，敦不料，“美梦”尚未开始，那个不解风情之“牧叟”却给“游人”当头一棒：是谁要与牛合影打乱牛之“寻欢”梦？显然，罗学红先生于此诗之结句采用了北宋黄庭坚诗学主张“打诨而出”手法。

所谓“打诨而出”，亦即西方文艺理论中之术语“期待落空”，指诗末句插入与前面诗句结构与意蕴跳跃过大之语句，从而造成读者本应连贯之“语句思维”忽然断裂，让读者于愕然之余，又解颐发笑。

又如词作《虞美人·趣吟“三八”妇女节》：

春光和煦迎佳节，婆媳同欢悦。劏鸡买肉逛商场，孙女俳谐烹饪让爸忙。无言相视微微笑，此话诚难料，妹娃可晓父加班？快摆酒杯楼下待他还。

此首小令乃是一出家人喜庆“三八”妇女节之喜剧。前三句叙写“婆媳”为“迎佳节”而忙碌之身影。第四句“孙女俳谐烹饪让爸忙”故意宕开一笔，将前三句所建构之内容完全撇开，使词作之意蕴跳跃到“快摆酒杯楼下待他还”这一与前面不甚关联之意境中，从而使词作收到俳谐新奇之审美效果。

像这样的作品，倘以西方结构主义之视角来分析审视，其意蕴结构是极富特色的。诗作先由“景”（或人物活动）展开，再通过几句描写铺垫，层层递进，直至结句，突发奇想，以虚入实，从而让画面与诗人有了深层次交流，至此诗戛然而止，让人读后玩味不已。记得清人罗大经于《鹤林玉露》中云：“作诗必以巧进，以拙成，故作字惟拙笔最难，作诗惟拙句最难。至于拙，则浑然天成，工巧不足言矣。”正因为罗学红先生之诗，善于用看似“拙句”作结，故种种幽情单绪，隐含其中，让人读后引起共鸣而难以忘却。

其三，讲究音声和谐、诗作气象超凡。

旧体诗词是异常讲究音（字音）声（声调）和谐的。在实际创作中，如何使高调不至以粗疏，缓调不至以拖沓，需细加揣摩。在炼句琢句与使事用典时更是如此。前者有文字与俚字、实字与虚字之分，后者有熟典与僻典之别。至于词（曲），既为声学，尤需重语体、语意与词语之运用与锤炼，并注意避忌音调上之直质与重滞。故明人俞彦《爰园词话》有“词全以调为主”之说。我想，作为在旧体诗词园地里操练几十年之行家里手罗学红先生，对此是谙熟于心的。因此在创作实践中，他都异常讲究音声和谐。请看五绝《赞模范教师阮文凭》：

身残志不残，刚毅破千难。

十载瑶山梦，丹心献杏坛。

此首绝句之音声运用极富特色——就单独一句看，平声与仄声，交替出现，互相间隔，是为相间。倘将两句合在一起看，则第一、二句及第三、四句，平声与仄声，相互对立，是为相反，而二、三两句，则开头二字之仄声相同，是为相黏。此乃近体诗最基本要求之一种格律形式。在这里，罗学红先生采用“相间、相反、相黏”手法，不仅合乎近体诗之格律要术，且读起来音声和谐，琅琅上口，从而使诗作收到体调安雅、气象超凡之审美功效。

其四，在语言运用上，另辟新境，将浅近文言文与白话文相互“化合”。

作为现代人写旧体诗词，罗学红先生注意在前辈诗人长期探索的基础上，在全面继承唐诗宋词完备、丰富、精致且有极强自我繁衍能力之题材系统、意象系统、风格系统以及平仄、声韵、对仗等声律规范中，以浅近文言文与白话文相互“化合”之崭新语言，另创新风。在这方面，实例颇多，诸如浅近文言词语方面，在七绝《情思》中有“春霄”“冷衾”“伴卧”等；七律《自咏》中有“欲赊”“旧穴”“毓秀”“金樽”“东逝”“尚怀”等；词作《水调歌头·青海湖》中有“天涯”“芳容”“野旷”“峥嵘”“凄寂”“鼙鼓”“游踪”“寻芳”等……至于白话文词语则不胜枚举了，相信读者只要认真读《凌霄诗草》是不难理解的。

总之，《凌霄诗草》不同诗体有着其较为固定之审美属性，律诗以精致典雅为佳，绝句以简洁精要为优，词（曲）以缠绵细腻为美。诚然，它们之间亦相互借鉴，相互融合，都体现出秀雅清远之美学特征，罗学红先生在旧体诗词创作中所展现之高华境地与澄夐趣味，不说在旧体诗词创作史上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里程碑，单就诗词美学价值而言，亦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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