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展品解读

□文/图陈根远

康有为认为书道惟天然与功夫“二者兼美，斯为冠冕”,特“取南北朝碑，为之列品”，共分神、妙、高、精、逸、能六品。这些就是康有为眼中的顶级名碑。因为唐碑数量众多，舍去不论。

此次展览依据书中篇目，分为品碑、本汉、宝南·备魏、取隋·卑唐四部分，组成《艺舟双楫——康有为眼中的书法名碑》特展与大家分享。每件拓本除注明碑刻时代、刻立或现存地点、撰书人等基本信息外，特别辑录《广艺舟双楫》中康有为对此碑刻的解读与品评。观展览，品原拓，我们如同置身岭南万木草堂，听到晚清杰出的书法理论家康有为在痛斥书坛的因循没落，纵论历代书法的起承转合，点评历代名碑的佳妙与不足。

下面，我们对一些重点展品进行解读：

王遶《石门铭》清拓裱本

体态飞逸书中之仙

在这些名碑中，《石门铭》是康有为心目中最顶级的。他在《广艺舟双楫》中说《石门铭》“飞逸浑穆之中，体态飞逸，不食人间烟火，书中之仙。”评价非常高。《石门铭》是刻在褒斜道南边石门里的北魏最有名的作品。石门是人类最早开凿的人工隧道，大概有十几米长。因为工程非常不容易，东汉以来历代都有一些刻铭吟咏，最有名的就是东汉的《石门颂》和北魏的《石门铭》，这是康有为认为的神品。

北齐《泰山金刚经》集字民国拓立轴

无所不备雄浑古穆

此拓是集泰山《金刚经》、北齐《金刚经》的字而成。康有为《广艺舟双楫》里，认为“经石峪为榜书之宗”，过去郭沫若说：“经字大如斗，北齐人所书。”经石峪《金刚经》是大字鼻祖，榜书之宗。每个字竟有一尺多宽。“笔意略同《郑文公》，草情篆韵,无所不备、雄浑古穆”，雄浑古穆是康有为最推崇的风格，所以康有为认为其是“妙品下”。大家有机会到泰山经石峪去看看，《金刚经》刻了一山坡，出自北齐僧安道壹之手。这是一个晚清民初的拓本。

北魏《温泉颂》清拓立轴

记载临潼温泉最早之作

北魏的《温泉颂》刻于北魏永平年间（公元508年到512年），现在碑石保留在临潼华清池的御汤遗址博物馆里。碑石记载北魏时期关中最高官员元苌修缮临潼温泉，使之环境大变，三辅之英、五都之士，翕然从来的盛况。这是记载大名鼎鼎临潼温泉最早的作品，篆额奇诡，碑文隽厚，康有为认为《温泉颂》“如龙髯鹤颈,奋举云霄，状貌隽整”，定为“能品上”。此碑在唐朝时因为魏身石头非常好，被人摸得光光亮亮的，人称“玻璃碑”。此拓本是民国时期四川著名收藏家曾祐生收藏，他是张大千的朋友。这是比较早的一个拓本，旁边的碑石都还未被损坏。

秦《峄山碑》民国拓立轴

李斯“篆书”的精妙体现

《峄山碑》是当年秦始皇到山东巡游，在邹城恩召儒生，谈论国家实行郡县制、国家统一的意义，之后由李斯用小篆写了碑立在峄山，在今天的山东邹城市，早年孟子的家乡。李斯是中国文字统一的操盘手，也是中国最早以篆书名世的大书法家，唐朝著名的篆书家李阳冰曾自负地说“斯翁以后，直至小生”，也自认在李斯之下。他心中追慕李斯，认为李斯是最厉害的书法家。碑石在唐朝时已经被毁坏了，杜甫有诗说“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西安碑林的拓本是北宋著名文士、书法家徐铉的一个摹本，当年他把这个本子送给了他的学生郑文宝。徐铉是南唐后主李煜手下的一位尚书，官级非常高，他曾经代表李煜到北方跟赵匡胤谈判，能不能一国两治？赵匡胤当时辩不过徐铉，情急之中对徐铉说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东汉《曹全碑》清拓立轴

古代隶书中秀雅一路的NO.1

康有为认为即使学楷书也要上溯两汉，理解汉代隶书的风格气质，对学楷书是有帮助的。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曹全碑》则是中国古代隶书中秀雅一路的第一号作品。“曹全”是东汉合阳县的县令，碑文记载他曾经代表国家去新疆打仗、还镇压过农民起义的历史。碑是他的门生故吏给刻的，公元185年刻成，当时立在合阳的莘里村。此碑在明隆庆年间出土，明代后期碑被砸断了，1956年搬到西安碑林的时候这个碑“老”“离”二字损了。现在这个拓本是“迁”字未损本，是光绪以前的本子，拓本近年从日本回流，这次展览中还有若干件碑帖都是从日本回流的。特别可贵的是我们还陈列了这个碑的碑阴，而且这件碑阴曾经出版过。

隋《苏慈墓志》民国拓立轴

端整妍丽曾引得“洛阳纸贵”

展览的第四个单元是“取隋·卑唐”。这是康有为书里的说法，他对隋碑非常推崇，他特别赞扬《苏慈墓志》。隋代的《苏慈墓志》公元603年刻成，在光绪年出土，当时的县长很激动，在“文曰”下刻了两行小字，随后他就调走了。人们惊讶他在历史的杰作上都敢刻字，于是把他的字铲掉了。所以，现在这个碑的版本有初拓无跋本、有跋本和铲后本，此次展出的拓本是民国时期的铲后本。

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里认为，此碑在光绪十三年一出土就得到了大名，“其端整妍丽，足为干禄之资。笔画完好，较屡翻之欧碑易学。”说当时翰林人人都有一本，学子也都人人一本，引得“洛阳纸贵”。但他认为该碑气势还是略微薄了一点，行间没有雄强茂密之气象。现代人则认为这是欧书的先声，风格端劲。

智永《真草千字文》民国拓裱本

临书二十年废笔成“笔冢”

智永是王羲之的七世孙，是初唐的书法大师虞世南的老师。史书上记载他曾经写了八百本《千字文》分赠江南各寺院，影响非常大。他临书二十年非常刻苦，写字笔头写秃了，就扔在窗户外，形成了“笔冢”。据说当时求他字的人非常多，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要用铁皮包上。他现在还有一个墨迹本流传在日本，这次展出的拓本是他写的《千字文》之一，在宋代刻在了西安碑林，“碑林本”对于智永书法的流传有特别大的影响。康有为《广艺舟双楫》认为学智永的《千字文》和孙过庭的《书谱》能对大家用笔使转顿挫的体会有很大的帮助。

《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拓立轴

集字气韵贯通可谓一代奇才

《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是唐代僧人怀仁从王羲之书法真迹里一个字一个字挑出来的，据说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玄奘到印度取经，背了600多部经书回来，译了一部分以后，由褚遂良推荐，唐太宗李世民为他作《序》。此碑碑文包括李世民的《序》、李世民给玄奘的一封信，太子李治的《记》，李治给玄奘的一封信，还有玄奘翻译的260字的《心经》几部分内容，一千多字。大家知道王羲之是书圣，他在步入书圣的道路中，李世民是最重要的推手。当时内府收了很多王羲之的书法，而今天我们看到的王羲之书法没有一个字是王羲之本人写的，最早都是唐人的摹本。所以在1400年前这个碑立好了以后，对王书的流传是革命性的。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圣教序》唐僧怀仁所集右军书，位置天然,章法秩理,可谓奇才。就是说他集得浑然成篇，气韵很贯通，没有东拼西凑的感觉，就像一次写成一样。《兰亭序》上有些字都集在这个碑上面，非常珍贵。

颜真卿《多宝塔碑》清拓立轴

绝去姿媚独标古劲

《多宝塔感应碑》是公元752年颜真卿44岁时所书，这个时候颜书的风貌已基本形成，苏东坡曾经很好地概括颜真卿的书法，说：“颜鲁公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人慨叹颜鲁公是“绝去姿媚，独标古劲”。就是说他转移了王羲之以来一直到初唐那种讲究灵巧、秀丽的书风，以阳刚正大示人，树立了美学的新风范，写此碑时他是武部员外郎。碑的撰文是岑勋，是大诗人岑参的弟弟。隶书题额的人叫徐浩，是唐代跟颜真卿同时代的大书法家，他比颜真卿大6岁，人们认为他的书法“锋藏画心，力出字外”。徐浩曾经两次组织唐朝内府的书法鉴定。此次展出的拓本是道光时期的版本，比后来晚清民国时期的版本要丰腴很多。

柳公权《玄秘塔碑》民国拓立轴

清刚雄健风格瘦硬

这是公元842年柳公权所写的《玄秘塔碑》。中国古代楷书上“国家名片”邮票的有六幅，这是其中之一。柳公权在当时非常有名，杜甫曾经说“书贵瘦硬方通神”，我觉得用在柳公权身上应该非常合适。他书法清刚雄健，跟颜真卿的宽博雄厚不一样。柳公权是晚唐最有影响的书家，《唐书》上记载，当时外国人来到中国的时候身上别一个钱包，钱包上写着这样几个字“以购柳书”。当时的王公大臣觉得如果你不能够请动柳公权为自己的老爸或先人写碑，就认为你不孝，一个书法家就能有这么大的影响。该碑记载了当时大达法师和多位唐代皇帝的交往，比如说：“顺宗皇帝深仰其风，亲之若昆弟。相与卧起。”就是说顺宗皇帝跟大达法师关系非常好，非常仰望他的风范，跟他同吃同睡，像亲兄弟一样。

康有为先生的《广艺舟双楫》是书法史上的一面大旗，正如展览题目题写者、书法家吴振锋先生所言：本展览的独特性在于，进入二十一世纪的当代书法，由于对二王一脉帖派书法技术诉求的片面追求而导致的书法取法单一、风格雷同、书写同质化等问题，通过对康有为书学精神的唤醒，对碑铭遗迹文化内涵的追问和激活，将会为书坛留下更丰富的启示性，其借鉴意义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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