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阳关

朱墨，边走边写的投资小哥，不走寻常路，不写平淡景。跟着他，去看看少人知道的奇景。

很多人是冲着王维去的阳关，又带着意犹未尽或不以为然而离开。这是典型的“中国式”旅行：如果你不能熟读一段历史或者知道几段故事，单凭自然风物的视觉冲击，便很难获得真正的震撼。西湖是这样，泰山是这样，阳关最是这样。

如今，出敦煌，去阳关，只有一条路。那是一条通往雅丹和远方罗布泊的旅游公路。从文化圣殿到魔鬼城再到死亡之海的，穿越戈壁、荒漠、绿洲、湿地的美丽又寂寥的公路。

阳关是第一站。

远看，阳关仅仅是天际中一个突兀的、立在沙石山上的土墩。一侧的边角还崩塌了不少，露出层层叠叠的夯土和

芦苇，它立在制高点上，挺拔倨傲，俯瞰四野：远处，黄沙如海，戈壁死寂；更远处，群山蜿蜒，目穷千里。土墩只是古阳关的某个烽燧，千年阳关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更少。

走近，阳关的外围，沿着水系，是大片大片的葡萄田。若干的晾房和村庄点缀其中，恍然间竟是天山下葡萄沟的模样。绿洲暗井送出汩汩清泉，沿着或宽或窄的河道孕育出浓密的芦苇荡，引来野鸟翔落。若干河道最终汇成一个叫做渥洼池的巨大绿洲湖泊，记忆中那是汉武帝寻得天马的地方。恍然间，清晨细雨的灞桥畔，一对挚友煮酒作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黄昏大漠的晚霞里，烟尘笼罩的“元二”瑀瑀独行。黄沙在侧，前路多艰，依稀有兵匪肆虐、风雪袭来，好在前路还有一湾湖水安放人心。

每一个中国人应该都去一次阳关，因为它的前世今生比莫高窟更加真切地见证了敦煌、河西走廊乃至丝绸之路的兴衰。

宽厚的王维死后二十年，敦煌便陷于吐蕃。

阳关以西再无故人。

蹉跎岁月中，无名氏以《送元二使安西》词句合《唐大曲》韵律谱成《阳关三叠》，编入《乐府》，传唱不休。“此辞一出，一时传诵不足，至为三叠歌之。后之咏别者，千言万语，殆不能出其意之外。”

王维应当感谢那个无名的音乐家。

然而，彼时的阳关与中原早已断了音信。

一甲子离乱再起，中原归于宋。

《阳关曲》又成了风流年代的翘楚。如果连“气吞万里如虎”的辛弃疾也要“唱彻阳关泪未乾”，那晏几道们谈离别必唱《阳关》，唱《阳关》必涕泗横流，也就不足为怪了。

只有当过宰相的寇准看不上哭哭啼啼，“更尽一杯酒，歌一阕。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三百年风流之宋，寇准诗、词难称绝代，只是心胸，冠绝于世。

三百年风流之宋，敦煌陷于西夏一百九十一年。多亏了阳关，在那些与汉地中原隔绝的日子里，它留住了人们对于敦煌的思念。

此后的故事，让人遗憾。伟大的阳关崩塌于斑驳的岁月中，竟成了“千古谜案”。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徒步者把“寻找阳关”当成追求的目标。也许你随手捡起的石子，竟是两千年历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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