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名僧赵智凤与大足宝顶石刻

1999年，大足石刻中的宝顶山、北山、南山、石篆山等5处摩崖造像，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精美的大足石刻。

□王冰洁/文 罗莉/图

大足石刻位于重庆市大足区境内，是以佛教题材为主，儒、道教造像并陈的大型宗教摩崖石刻群。内有石刻造像70多处，总计10万多躯，是中国晚期石窟造像艺术的典范，与敦煌莫高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齐名。1999年，大足石刻中的宝顶山、北山、南山、石篆山等5处摩崖造像，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而其中最为著名、规模最大的宝顶山石刻，以其宏大的规模、精湛的艺术赢得世界瞩目，其背后的创刻者，正是南宋号称“六代祖师传密印”的高僧赵智凤。

壹

五岁智宗出家救母

公元617年，天下大乱，太原留守李渊趁势起兵，攻占长安，拥立元德太子杨昭第三子杨侑为傀儡皇帝。次年，李渊废黜李侑，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唐，因国君姓李，又称李唐。此后，唐王朝历经贞观、武周之治，终至唐玄宗时期达到鼎盛，史称“开元盛世”。

其时，唐王朝国力雄厚，疆域远及西域，与欧亚各国经济文化交流亦十分频繁。统治者宽容的宗教政策更是促使佛教兴旺繁盛，成为继南朝之后佛教发展的又一高峰。开元八年，金刚智、善无畏与不空携其梵册，自印度来东土大唐，翻译流布密宗经典，其秘密内法首先在大唐王朝宫中传授，后流于民间，泽被后世。

到了宋代，佛教虽远不如盛唐时期风靡盛行，然各地大小寺庙兴建修缮，香火缭绕不绝，仍呈现出一派蓬勃之势。统治者四处选址雕刻大小佛像更是一时风行，在此机遇下，倒是出现了一批手艺精湛的能工巧匠。

在大足县米粮乡，有一人名叫赵延富，是个石匠，平日里靠接揽些石活为生。当地苍山绿水，百姓安居乐业，是巴蜀地区的一块富饶之地。倒推几百年，这里便开始修建寺庙，礼诵佛经，到了赵延富这里，雕刻佛像已成了一种专门的职业，石匠在当地也颇受人尊敬。待到弱冠之年，延富受父母之命，与当地一名女子成亲，夫妻二人凤协鸾和，相敬如宾。过了两年，延富之妻身体有孕。一日，睡梦之中，延富妻子忽见一道金光笼罩而来，猛一惊醒，已是次日清晨，屋外淅沥落雨，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延富听得声音，忙开门见客，竟是一老一幼两个光头和尚，清晨赶路为化顿斋饭。

延富之妻素日信佛，见是两僧人，又想昨日梦中之事，便暗下里向延富说明，希望能借此问清有何寓意。延富依妻嘱托，讲明详细。老僧听得，说道：“将来贵夫人恐有性命之忧，不过可逢凶化吉，汝家公子将与我佛有关。”谢罢餐饭，遂携小僧扬长而去。

七月流火，鸟鸣啾啾，转眼延富之妻已十月胎满，生下一子。赵家上下欢天喜地，给孩子取名智宗。智宗从小机智聪颖，尤其恭行孝礼之道，以曾参、黄香为一己之榜样。到了五岁，智宗已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延富与妻子自然倍加疼爱。眼见得小智宗一日日长大，延富之妻却逐渐瘦弱下去，赵家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却苦无良方，到得后来，竟致卧床不起，被褥之下的人瘦得和纸片一般薄了。

赵延富见得妻子精神渐呈委顿之势，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个八字先生算命，那人盘算了一番道：“命已绝矣，要得人命活，须得自家孩子为僧从善救众生苦难。”延富只有智宗一子，如何舍得让他去当和尚，联想当年老僧预言，只得感叹人命天理，不可逆转，妻子在病床上听闻，更是不同意。小智宗在一旁听到八字先生所言，只望着病榻上的母亲流泪。第二日，智宗偷偷跑到离家不远的古佛岩小庙，见寺中老和尚和两个弟子正坐在殿堂念经，忙跪下叩了几个头，双手合十道：“师父，求你收下我为弟子当和尚吧。”

贰

辞师修行求佛法

老和尚一心向善，耐不住智宗苦苦哀求，答应将其收作门下弟子，并取法名智凤。又给赵家十两银子，当做治病费用，夫妻二人纵有万般不舍，也耐不得儿子恳求。更为神奇的是，延富妻子没过几天，身体就已无大恙。往后的日子里，智凤每日跟着师傅认字念佛，打扫庭院，一刻不敢懈怠。

淳熙三年，赵智凤已年满十六岁，早就读完了寺庙里的所有经书，精明能干。老和尚年纪已老，寺庙近年来又渐呈衰落之势，佛像、墙圮都已老旧塌陷，可囊中羞涩，重修的银子根本拿不出来。和尚们走的走，到后来只剩下老和尚跟智凤，以及两个年幼的师弟了。

老和尚平日里观察智凤的言行举止，对其人品才智都十分赞赏，有意将住持身份传授于他，希望寺庙能在下一任手上发扬光大。一日吃完晚饭，老和尚将诸位弟子叫到佛堂来，说出要委任智凤为寺院住持的心愿，旁边的弟子们都极为艳羡，可赵智凤听后，沉吟不决，老和尚见徒弟面有难疑之色，便问其缘由。智凤答：“师父的养育之恩，徒弟终生难忘。但一寺住持需要有过人的才德与阅历，弟子自小入寺庙，所学的知识也不过是坐井观天，妄自尊大罢了。”

老和尚听得智凤话中有因，继续追问。智凤道：“我想外出云游学佛法，增长些见识，再回来兴旺寺庙。”从小就呆在身边的弟子要辞别远行，老和尚一想到此，不禁有些黯然。徘徊了几步，老和尚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好，你去吧。”

叁

云游归来建宝顶石刻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史思明发动叛乱，各地藩镇拥兵自重，独霸一方，唐朝至此由盛转衰。北方中原地区密宗渐成绝响，而与此同时，四川成就了一代密宗大师柳本尊，将中国汉地佛教密宗又延续了数百年。

赵智凤此次辞别师父，正是为了到当时汉州的弥牟地区，学习圣寿院柳本尊大师所传授的瑜伽密宗大法。当赵智凤历尽千辛万苦到达弥牟圣寿本尊院时，寺院已经衰落，柳本尊大师已经过世200年了。赵智凤心中有些不甘，于是更加刻苦修行，虚心向院里的师父们学习，整日读诵经书，扩展知识和眼界。三年之后，赵智凤想到故乡的师父，决定重返寺庙。

待赵智凤回到故乡时，昔日的寺院已为暴雨冲毁，师父被压死在垮塌的房屋之中，其余的僧人已不知去向。赵智凤埋葬了师父，立志将佛教密宗发扬光大。在圣寿院修行时，赵智凤深切地认识到，以往佛教要想在汉地传播，都积极利用民间教义，并努力与儒道二教融为一体。考虑到大足地区佛教造像的兴盛，赵智凤决心以石刻造像的方式建一座大型的佛教密宗道场。

要营建合乎规范的密宗道场，就必须找到合适的地理位置，经过不懈考察，赵智凤在宝顶山下一处石湾里，选定了自己要营造道场的位置。

石窟的开凿并不简单，得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赵智凤于是亲自上山拜访寨主黄木顺，几次请求之下才勉强得到了这一块荒地。之后，又亲自去各州府的大富豪家化缘，积攒资金。等到修建的钱财充足，佛像的雕刻也提上日程。

为了弘扬密宗道义，赵智凤命石匠雕刻了一幅规模宏大的“柳本尊十炼图”，正像柳本尊正坐莲台之上，头戴四方平顶巾，身着人字领对襟衫，左袖软搭于膝上，右手举于胸前，旁边两侧，各有五组造像，介绍柳本尊一生中苦行修炼的十个故事，分别为：炼指、立雪、炼踝、剜眼、割耳、炼心、炼顶、舍臂、炼阴、炼膝。各个造像，姿态不同，栩栩如生。

肆

耗尽一生石窟终成

赵智凤在大佛湾北崖中段，用长近40米的崖面连续雕刻出表现儿子报父母恩德的“十恩德”图，图刻偈曰：三千条律令，不孝最为先；人间遭霹雳，地狱饮烊铜。文字下面，即是天神凌空而降的云雷音图，图下部示现不孝之人被雷打火烧的场面。以及颂扬大方便佛“历尘沙劫，行孝报恩”的十二组变经故事。再下接《西方极乐净土变》，图中心碑刻曰：“孝乃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诸佛正因之首”。

在宝顶山之前，佛教造像虽有儒释结合的表现，但如此重孝的造像尚未发现，更没见藏经将孝提到三世诸佛正因高度的记载。赵智凤迎合圣意、随缘化度的明见之举，引得南宋朝廷注目，府州官吏支持。宁宗嘉定十年，朝廷敕传法臣僧道权，将嘉定八年旨宣阿育王山宝塔、释迦舍利宝塔禁中应现之图护送给宝顶山刻石安奉，嘉定十六年，朝廷大员权尚书兵部侍郎杜孝严、太常少卿魏了翁同行宝顶山朝参，分别榜书：宝顶山、毗卢庵。府州官吏更是接踵而至，在大佛湾崖壁上题刻墨迹。在赵智凤的努力下，宝顶山石刻声动朝野，呈现出繁荣景象。

宝顶山石刻造像更为宏大，长约500米，宽约15至30米，雕刻造像包括：八大六通护法像、六趣唯心图、广大宝陀罗尼经变图、华严三圣像、千手观音像、释迦涅槃像、九龙浴太子图、毗卢道场、父母恩重经变图、雷音图、圆觉道场等30余部宏大的摩崖造像和洞窟造像。其内容之完备，“几乎将一代大教收罗毕尽，凡释典所载无不备列。”大小神佛像近万尊，喜怒皆有生气，花鸟鱼龙雕刻精工，精彩璀璨熠熠生辉。

赵智凤从二十岁开始在大足宝顶山传教，用了70多年的时间在宝顶山开凿石窟，构建密宗道场。南宋末年，在赵智凤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蒙古军攻打四川，大足未免于难，大足石刻也从此一蹶不振。宝顶大佛湾最后部分的“十大明王像”，尤以“大秽迹明王”雕刻最为生动，但他身下遗留的却是没有完工的斧凿痕迹，大佛湾的石刻造像至此戛然而止，后世人无法确切猜出其中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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