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理还乱 明朝的皇帝(27)

□高阳

到了十一月间,瓦剌兵都已退出关外,论功行赏,杨洪封昌平侯,石亨封武清侯,于谦加官衔为少保,总督军务,固辞不许。于是得论战守之计,大学士陈循主张调边关良将固守京师,于谦则认为宜固边疆,拒敌于关外。这样重新部署以后,也先不敢妄动,而喜宁又出了花样。

据《纲目三编》记,正统十四年十二月,“喜宁劝也先西犯宁夏,掠宛马,直趋江表,居上皇南京”。此所记与地理不符,喜宁的建议,当是由西路迂回,自天山南路入星星峡,经安西、酒泉、武威到兰州,越过陕西南部,出老河口直趋江表,顺流而下到南京。如果此计得售,则成南北对峙之势,可能会有第二个元朝出现。幸好上皇听了袁彬的劝,不愿随行,喜宁的阴谋便落了空。

其时在上皇身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袁彬,一个叫哈铭,也是蒙古人。上皇在沙漠中辗转流离,得以不死,都靠此二人。《明史》以袁、哈与曹鼐、邝野、王佐等死难大臣,合为一传,即此可见清初史家对此两人的成就所许的位置。

《明史·袁彬传》载:

帝既入沙漠,所居止毡帐敝帏,旁列一车一马,以备转徙而已。彬周旋患难,未尝违忤,夜则与帝同寝,天寒甚,恒以胁温帝足。有哈铭者,蒙古人,幼从其父为通事,至是亦侍帝。帝宣谕也先及其部下,尝使铭；也先辈有所陈请,亦铭为转达。帝独居毡庐,南望悒郁,二人时进谐语慰帝,帝亦为解颜……彬尝中寒,帝忧甚,以身压其背,汗浃而愈。帝居漠北期年,视彬犹骨肉也。

从来君臣契合的美谈,史不绝书,但像这样由共患难而激发的至情至性,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又:中官喜宁为也先腹心,也先尝谓帝曰:“中朝若遣使来,皇帝归矣!”帝曰:“汝自送我则可,欲中朝遣使,徒费往返尔。”宁闻,怒曰:“欲急归者,彬也。必杀之!”彬、铭谓帝曰:“天寒道远,陛下又不能骑,空取冻饥。且至彼而诸将不纳,奈何?”帝止宁计。宁又欲杀二人,皆帝力解而止。也先将献妹于帝,彬请驾旋而后聘,帝竟辞之。也先恶彬、铭二人,欲杀者屡矣!一日缚彬至旷野,将支解之,帝闻,如失左右手,急趋救,乃免。

这段记载很重要,见得英宗的本性并不糊涂。中朝遣使,为也先所希望,借此可以谈“赎票”的条件,而英宗知道,中朝绝不会主动遣使,所以有“徒费往返”的话。至于也先献妹,英宗辞而不受,此中却有异闻,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上谕大学士等:

明季事迹,卿等所知,往往皆纸上陈言。万历以后所用内监,曾有在御前服役者,故朕知之独详。正统间事,史书所载,不能明确,其在沙漠尝生一子,今有裔孙,现在旗下。

按:清初修《明史》,只在清太祖与明朝的关系方面有所忌讳,至于正统间事,年代久远,又为与蒙古的交涉,与清朝风马牛不相及,圣祖不必有所诋毁。且“有裔孙”编入蒙古族的证据,则其言自更可信。至于史馆诸臣虽奉上谕,不敢写入《明史》,则因“朱三太子”之狱刚刚于前一年结束,如说蒙古族中有一英宗裔孙,必致耸动听闻,惹出麻烦,所以略而不书。只是英宗的这个儿子,是否为也先的妹妹所生,就无可考了。

不过,最后也先还是听了喜宁的献议,由宁夏进犯大同。郭登这一仗打得很好。

《明史纪事本末》载:

寇入大同境,登率兵蹑之,行七十里,至水头,日暮休兵。夜二鼓,有报云:东西沙窝贼营十二,皆自朔州掠回。登召诸将问计,或言贼众我寡,莫若全军而还,登曰:“我军去城百里,一思退避,人马疲倦,贼以铁骑来追,即欲自全得乎?”按剑起曰:“敢言退者斩!”径薄贼营,天渐明,贼以数百骑迎战,登奋勇先登,诸军继进,呼声震山谷。登射中二人,手刃一人,遂大破其众,追奔四十余里,至栲栳山,斩首二百余,夺还人马器械万计。进封定襄伯,食禄千一百石,与世券。是役也,登以八百骑破寇数千,为一时战功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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