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实男人的凑合婚姻

易星 绘

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讲述人：孔小兵（化名）

男 46岁 企业职工 来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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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有个词叫“皮实”，它很好地形容了我的性格，形容了我的婚姻。身在第二次婚姻里，我身心俱疲。

葫芦里的药

这年头，离婚为财产闹纠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净身出户的人，往往可以得到尊重。可是，2007年净身出户时，我不仅没有得到尊重，反而迎来一片嘲讽。因为，财产都是前妻挣下的。

有一次和工友一起吃饭。这是我的新工作，和大家还不是太有感情。一个女工友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我的情况，说我离婚时净身出户是活该，像我这样没有出息的男人，就该被赶出家门。

我的心头怒火升腾：这女人也管得太宽了吧！可是，我忍着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吃我的饭。女工友更来劲了：“看吧，我说对了吧，以后有点出息，就不会挨女人看不起了。”我还是保持沉默。

“吃饱了。你们走不走？我走了。”工友霖菊站了起来。她用胳膊碰了碰正低头吃东西的我：“你还不走，让这几个女的把你的皮刮了啊？”抬起头，霖菊正满眼是火地看着我。我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就晓得跟在女人的屁股尾。”女工友再补一刀。我依旧不说，跟着霖菊离开。霖菊家较远，我主动送她。

“为什么帮我？像我这种男人，女人都看不起。”“不管你以前什么样，你现在能上班养活自己，就是个真男人，没有人有资格瞧不起你。”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人这样安慰我，我很感动。

我把霖菊送到家门口。正要转身离开，房子里走出一个年近50的女人，看相貌，应该是霖菊的妈妈。“有朋友不进来坐坐？”“坐什么坐，明天还要上班。”霖菊不欢迎我进去。我识趣地走了。

第二天下班，霖菊跑到我跟前：“今天到我家吃饭，我妈交代的。”我受宠若惊。我和霖菊才刚认识，这样不太好。正要拒绝，霖菊看出了我的意图。“我妈要见你，你敢拒绝，你不想混了是不是？”霖菊故意逗趣，我呵呵笑了，只好答应她。吃饭前，我赶到市场买了很多水果。

阿姨做了很多菜，满满的一桌。一坐下，霖菊就大口大口地吃饭夹菜，完全不把我当外人。我有点拘谨，不知道这对母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吃完饭，她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闲聊而已。

相同的事，发生了几次。我和霖菊渐渐熟悉，和阿姨也越来越熟悉。一天，我又受邀到霖菊家吃饭。

阿姨炖了一只土鸡。“小孔啊，听讲你离过一次婚。将来要是再结婚，你对老婆有什么要求？”阿姨问得有点突然，我随便答了几句：“我什么样我晓得，别人不嫌弃我就不错了，哪敢有什么要求。”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对接下来的婚姻不抱什么期待。

“把霖菊嫁给你做老婆，你愿意吗？”阿姨盯着我问。我被吓到了。我扭头看霖菊，她平静地喝着汤。相同的话，阿姨又问了一次。霖菊终于恼了：“妈，我的事我自己跟他讲，你别管这么多。”阿姨听出霖菊真的生气了，低声说：“好好好，你别再拖了。”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越来越好奇这对母女的意图。吃完饭，我找了一个借口匆匆离开。霖菊坚持送我到路边。我们一路沉默，谁都不说话。快到路边时，霖菊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用我的手去摸她的肚子。隔着衣服摸到她的肚子后，我惊讶地把手收了回来。

霖菊怀孕了。

显然，孩子不是我的，我和霖菊没有肌肤之亲。“你回去想想，如果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还愿意娶我吗？”这个问题太突然，我的脑袋根本转不过来。“我先回去了，明天上班见。”我逃似地离开。

一天，两天……半个月过去了。霖菊没有追问我答案。又过了一个星期，她突然辞职了，不告而别。上班见不到霖菊，我的心空空的。我正式开始思考霖菊的问题：这样的她，我愿意娶吗？

做孩子的爸爸

我知道霖菊家住在哪，打不通她的电话，我可以去家里找她。左思右想，我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一天晚上，我和工友喝了点酒。酒壮人胆。我没有回家，不知不觉走到了霖菊住的地方。

不早不晚，霖菊和阿姨散步回家。看到我，阿姨先回家了。霖菊看着我关心地问：“喝酒了？明天不想上班啦？”看着她的脸，我的心砰砰直跳。借着酒胆，我亲了霖菊一口。她没有把我推开。

那晚，霖菊去了我的住处。我牵着她的手睡着了。第二天起床，桌上已经摆着早餐。“我上了你的床，你不能不要我。”我搂着霖菊的腰，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你搬去跟我住吧，房子是我爸给我买的，我妈过几天就回老家了。”我很想拒绝霖菊，可是对比出租屋的条件，让霖菊搬过来，实在委屈她。所以，我搬到了霖菊家，又成了一个依靠女人的男人。

同居后，我和霖菊开始聊孩子的事。“你到底怎么想？一般的男人是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女人。”我告诉霖菊，我和前妻有一个女儿，我很爱女儿。孩子是无罪的，我可以把她的孩子当成亲生的来照顾。

“我只有一个条件。”当我说出这句话时，霖菊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我拍了拍霖菊的手背：“不是，我肯定会娶你的。如果生的是女儿，我想女儿跟你姓。”霖菊表示理解，毕竟我不是孩子的亲生爸爸，让女儿跟妈妈姓，这样的事也是有的。“如果是儿子呢？”我没想过这个可能。如果真是儿子，我找不到什么理由让孩子跟妈妈姓。我害怕这种可能。

孩子出生前两个月，我和霖菊领了结婚证。岳母很高兴，拿着我们的结婚证左看右看。“以前那个男人，不负责任，连个结婚证都不敢跟霖菊领。我瞧不起这样的人。”岳母说的男人，是孩子的亲生爸爸，得知霖菊怀孕后，他抛弃了她，人间蒸发了。这个男人做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出的。

孩子出生后，我松了一口气。是个女孩，白白嫩嫩，非常可爱。霖菊似乎也松了口气。说起孩子的姓氏，她特别理直气壮：“哪个讲孩子不能跟妈姓，我就要我女跟我姓，等以后生了儿子，再让他跟老孔姓。”霖菊口中的老孔，就是我。因为比霖菊大十几岁，她总是老孔老孔地叫我。

和霖菊在一起后，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新同事都知道霖菊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从来没有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可是不知哪里疏忽了，亲友间依然有人在传孩子不是我亲生的。流言一度让我困扰。还好，我和霖菊都挺了过来。嚼舌根的人也停止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顺风顺水，我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盼头。只是，事事难如愿。我曾经以为不需要担心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我的人生掀开了新的一页，我不愿也不能接受的一页。

凑合着过下去

霖菊比我年纪小，加上会打扮，招惹她的男人挺多的。知道她有孩子的男人，都爱叫她“辣妈”。想讨好她的男人，说她不像一个已经做妈妈的人。每次有人这么说，霖菊都会高兴地和我分享。

我醋意满满地提醒霖菊：“这些男人居心不良。你要有定力，否则会犯错。”对于我的叮嘱，霖菊完全不当一回事，她越来越觉得好玩，觉得被人追求让她变得更加年轻。不知什么时候起，霖菊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几乎每个周末都有聚会。我成了奶爸，工作之余都是我在照顾女儿。

如果我是暴脾气，我早和霖菊闹开了，甚至还会怀疑她已经和别的男人有染。可是，我骨子里是个懦弱的人，我不喜欢争吵，更没有面对的勇气。我把自己藏在了泥沙里，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朋友间开始有议论，我才不得不面对。“有人讲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暧昧，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我弱弱地问霖菊。“哪个造谣？他们肯定嫉妒我男人缘好，在社会上工作，人际关系不好怎么混？你要相信我、理解我，女人上班是很有压力的。”霖菊的几句话，塞得我哑口无言。

不知什么时候起，霖菊开始疯狂地买衣服和香水。她的收入还不错，又没有供房压力，她有能力这样做。我的收入比霖菊差远了，我没有权利阻止她购买喜欢的东西。每次看到她盛装打扮出门，我的心特别不是滋味。我很想跟踪她，但又害怕看到什么。那两年，我一直装聋作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霖菊的事还是瞒不住了。她确实有几个暧昧对象，甚至和其中的两个有染。面对我的质问，霖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开始质疑霖菊当年和我结婚的动机，难道她真的只是想给孩子找个爸爸？霖菊抱着我，说她爱我，她只是还年轻，玩心还收不了。

身为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再糟糕的事我都有心理准备。谁叫我找了一个年轻的老婆，谁叫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她天性爱玩。我已经做好准备，如果霖菊想离婚，我随时愿意和她去民政局办手续。

但是，霖菊从不提离婚。

女儿5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很没精神。女儿的病让霖菊贪玩的心稍稍收敛了。“老公，我以前很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照顾女儿。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要努力挣钱，也要做个好老婆。”把女儿从医院接回家，霖菊跟我说了上面这些话。她的态度很真诚，似乎真的知错了。

女儿的情况一天天好转，又变回原来那个活泼的孩子。女儿的状况一好转，霖菊的玩心又冒了出来。虽然霖菊没有以前那样玩得晚、玩得疯，可是各种谣言又伴随着她复生的夜生活飘荡起来。

有个词叫“皮实”。

用皮实来形容我，再贴切不过。什么流言蜚语，什么鄙视侮辱，已经无法入我的耳。我只想专心工作，回家照顾女儿。霖菊的生活依然精彩。好几次我问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你不跟我离婚？”霖菊的回答是：“男人都一样，不计较，凑合过，其实也不会太差。”

这就是我的故事。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和霖菊的凑合婚姻依然在继续。也许真像霖菊所言，换个人其实也会一样。既然一样，还有换的必要吗？年过四十的我，已经不想折腾，也无力折腾。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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