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走远了

相看两不厌

朋友阿珍都快成了我的日历了。哪个周末只要她约我出去玩，我就知道这周我家老姜不会回来。我跟她说过几次我家老姜回来的时间之后，她都给我算得好好的。

我家老姜很早以前在来宾市工作，隔三差五回来，后来就变成一周回来一次。再后来，他被公司派到南宁去了，就变成两周才回来一次。阿珍算得准准的，我家老姜不回来的那个周末，她就会在下班前打我的电话，约好晚上一起去嗨。

还有没有你家老姜这样的，也给我介绍一个。阿珍说。

阿珍处在空窗期已经有段时间了。以前她谈过一次草率的恋爱，说草率，是指她压根儿没掌握对方的性格情况，就和人家建立了恋爱同居关系，后来才发现，那人简直就是一根人肉绳索，阿珍去哪儿他都得粘着。碰上姐妹们聚会他不好跟着，也三五分钟一个电话，不是问什么时候回，就是可怜巴巴地说胃不舒服不想吃东西，像只小狗在摇尾乞怜。

时间长了，阿珍就烦他，吵了好多次，感觉就吵没了。感觉没了，人也散了。

阿珍说，对你和你家老姜，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了！上天已经分配好一个男人给你了，但他又不是绳索，不会分分钟死缠着你。除了恋爱，你该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多爽！阿珍这么说，我仔细回顾我和我家老姜相识相恋的过程，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他就是天上掉下的一个馅饼，我就这么顺手捡起来，饿了咬一口，饱了放一边，没费什么劲。刚和我家老姜在一起时，说得明白点，刚有身体上的接触时，老姜从来宾回来得特别勤，一开始甚至有过每天都回来的，后来就两三天回一次，那个时候，我忙得没心思理阿珍。我和老姜在一起两年多了，现在他每半个月从南宁回来一次，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身体里已经产生了思念的抗体。青春少女的思念，往往会让小姑娘流泪；而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这种揪心扯肺的想念了。老姜在我心里，就是家里饭桌上妈妈烧好的一盘红烧土豆，只要回到家，就可以吃；只要吃几颗，就能管饱。

我家老姜也挺受用这感觉的。他说，我就是回来洗毛巾的。我就笑，是啊，每次他的毛巾刚刚落灰，他就回来了，洗了两个澡，他又走了。

他还说，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是干脆利落，不唠叨。这是我最欣赏 、最喜欢你的地方。他微笑着扯扯我的头发，算是给我一个亲昵的鼓励。

我对此感到很自豪。我妈唠叨我爸，我爸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是见过的。我问我妈，你说那么多，不累吗？我妈回答，我说出来，嘴累，不说出来，心更累。

为了回报我家老姜对我的高度赞许，我也回馈了一个给他。我说，你知道我看上你什么吗？什么？宽容。

哈哈哈，他开心地大笑。他不宽容还能怎么地？他又长不出来一双翅膀，每晚加班之后从南宁振翅飞回。

女大要当嫁

我妈却不宽容了。她说，你们要浪到什么时候？你能保证等你老了他还要你？我老，他不是一样跟着老吗？我说。

你嘴硬，硬不了几年。老妈把围裙取下，向我走过来，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声讨。

我吓坏了，赶紧逃进房里。

说是左一个“我家老姜”右一个“我家老姜”，其实他还没正式算“我家”的，这就是我妈担心的原因。不过，也就是缺一张纸。房子什么的都备好了。我家老姜每次回来，我都会到我们的“小家”里等他。

老妈觉得一天不登记，这就一天不是个事。最后，老爸都出头了，他说，你还是去登个记吧，我都快被你妈吵死了。再说了，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你们这样下去，时间久了确实不太好，到时吃亏的是你。

连阿珍也被我妈找去洗脑了。

她也对我说，干脆你就先登记吧，不然你家老姜跑了，你就惨了。

这年头，男人离家在外，妻令家训有所不受啊！登记了他就不会跑了？我说，想跑还是会跑的。登了记，真跑了，我不成二婚 、离异无孩了？呸呸呸！阿珍着急地对我呸了几下，哪有你这样的，还没结婚就说离婚。

那个周末，我和阿珍出去泡吧，喝得有点多了，回家的路上受了风寒。

半夜发起烧来，我不想跟我妈说，她只会把我的烧叨叨得更高，如果是我家老姜在身边，他就会给我煮喝的，还会轻轻摸我的头，叫我乖乖地躺着。我竟然想念起我家老姜来，这想念竟然想得要流泪了，我有多久没想念他了，有多久不会因为想念一个人而流泪了！第二天一大早，我立马给我家老姜打电话下令，你快回来！怎么了？现在回来？他说。

不是。我说，是回来结婚，回来上班。

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你弄晕了。他一头雾水状。

你难道不明白怎么回事吗？我多大了？你还要我等多久？是不是等我跑了你才要回来追？我突然就歇斯底里，哭了起来。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要说这些，也不是这样的状态的，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失去了控制。说实在的，那一刻，我都被自己变调的声音给吓呆了。

我家老姜在电话那头，好久没出声，半晌，他说，好，你等着我，回来说。

我家老姜听我说要“跑”，似乎明白了问题是有点严重的，周末他回来时说，那就……我们去登记？登记还不算，我说，你还是回来工作吧，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下去总归是不正常的状态。

我家老姜有点情绪不高，他像个蔫了的黄瓜。他说，现在我们不是很开心吗？你看，我对你这么宽容……我经不住又吼他，你确保能这么宽容到80岁？还有，等我老了，还怎么要孩子？这问题你想过没有？他可能真的没想过孩子的问题，我这么一问，算是问住他了。

他很小就没了母亲，没有人在他背后追着喊着要抱孙子，他还没想到，一个女人，一旦过了年龄，生育这事真的很难说。

我以前没想这么多，一想到生育这事，我也是有点慌了。

接下来，我的作息有点儿打乱了。为了联系新的工作，我家老姜回来的次数多了且不规律，我和阿珍的周末之约少了，我上菜市的时间多了，想念的感觉少了，自己发烧那次因为思念而流过泪，这下连思念都没有了，别提流泪的事了。

折腾了大半年，终于如愿，我家老姜回柳了。

月圆人不圆

最高兴的是我妈。她又翻出以前的话，譬如“早点登记”“早点要孩子”男人跑了哭都没有眼泪”之类，用告诫的语气再次重申问题的重要性。高兴的还有我爸，不管怎么着，我妈叨叨的次数相较以前还是少了很多。

咦，怪了，好像最不高兴的，反而是我和我家老姜。

一，我家老姜居然没正儿八经跟我求过婚，登记还是我催着他去的。

二，登记那天，我交代他闹钟定时的，他居然没做，造成我们睡过头，误了我妈定好的良辰吉时。

关于第二点，虽然我本身不计较，但细想，未尝不是表明他对此事不上心。而第一点，倒是让我耿耿于怀。凭什么啊？我就这么死乞白赖的，我嫁不出去啊？他居然不求婚，这太便宜他了吧！我家老姜真的成为“我家”的之后，阿珍问我，还能跟她出去玩吗。偶尔的，行不？她可怜巴巴的。

当然可以，我说，我们也就是领了张证，人都没变。

有一个周末，我照例和阿珍去聚会，喝酒，玩到两点钟回家，我家老姜发火了。

我一家门，就看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对着门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那预备声讨的阵仗，居然有点儿像我妈。

莫非以前你就是玩到这么晚才回来的啊？发烧那次也是，对不对？我都白心疼你了！我有点理亏，但仍嘴硬，我说，你不要太严肃，我也不是每次都这么晚。

我回来3个月，你就出去了4次，其中有两次都这么晚，这概率，百分之五十啊！啊呀，我也就是个惯性了，阿珍是好朋友，总不能有了老公就不要姐妹了吧！那我问你，你还要不要孩子？老姜严厉地说。他的语气，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不想练习画画了，我妈便声色俱厉地质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想学画了？她恐吓我说，如果确定不想学，她就再也不让我学了，反悔也不会有用的。

我以前是被我妈吓着了，这次，我被老姜吓着了。

刚脱离了老妈的圈套，又落入了老姜的魔掌。我憋闷得慌啊！老姜，你怎么变了！我说。

你别转移话题，老姜得理不饶人，我没变，这就是我，变的是你。

哼，你现在越来越不宽容了！我生气了。不仅不宽容，还不在乎我。你说，你有跟我求过婚吗？戒指不是买给你了吗？戒指是戒指，戒指会开口说我爱你吗？会问我愿意不愿意吗？那我抱着戒指睡觉行不？不愿意，不愿意你还跟我去登记？你这女人，不可理喻？脑子成天想什么？你看看，这是从前的老姜吗？一声紧似一声，好像要赶尽杀绝什么似的。像个男人吗？你！我气得哇哇大哭。

那一晚上，他居然跟我冷战，也不来求我，这还是我的老姜吗？难不成我真的要二婚？第二天清晨，我肿胀着眼睛起来，走到阳台，居然看到他有一堆臭袜子积压在那里。捏着鼻子一数，竟然有7双之多。

我都忘了不主动跟他讲话的打算，揪着他起床来到阳台，我说，我天生是活该给你洗袜子的吗？他臭着脸说，我也没叫你洗啊！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洗？我大声喊道。

合适了就洗。他懒洋洋地说。

我最讨厌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说，是的，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连求婚这么大的事，你也跟臭袜子一样对待。

别说了！他大吼，求婚求婚，你烦不烦啊！怎么变得那么唠叨！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对我说话，这是第一次。

婚姻生活最大的痛苦之一，是你发现哪哪都不对时，你却无法潇洒地走开。

从前，我们没有这么认认真真地相处和生活过，现在，一张纸把我们扯到了一起，我们的身体贴得很紧，但是，有一种感觉走远了。

柳州到南宁的距离，其实就是一根美丽的弹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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