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川是皋兰县的一个镇距离省城不过二十公里车过黄河东

什川是皋兰县的一个镇，距离省城不过二十公里。车过黄河，东北方向，一路逶迤，并不难行。奇的是山，似被削过一般，让了公路，不着绿色，都是暗褐色的，看不出黄土的底子，亦难见生机。没有树木，便很突兀，光秃的一片，映照在眼前。回首仰望苍穹，山峦极低，连绵起伏，难见穷尽。好在天空晴朗，白云爽净，缕缕蓝色，层次分明。天地之间，芳菲何处？历史的车水马龙，让同属于陇中的兰州平添几许深远。

我以为离黄河愈来愈远了，仿佛走在苍凉的古道上，心沉重，意亦深沉。当飘渺成为一个动词，这些记取着繁华过尽的草木砂砾、尘埃黄土，如同停滞不前的巍峨丰碑，被时光之水铅洗之后，复又苏醒过来。顺山而行，路是缠绕于山间的腰带。而路的另一侧，大概可以称之为峡谷的地方，亦不宽，似是为了缓和山与山的对峙而预留的空间，三五户人家，几间大砖房，平顶，瓷面，铁门，素洁惹眼。有那么一两户是栽了树的，开着红花白花，桃红梨白，泛起亮色，提醒大地已是人间五月天。

看见梨花，什川便近了。春天是从一叶梨花走进人间的。走在春风里，想起梨花的春天，雪花飞舞，拂拂扬扬，一派迷人的童话世界。满眼梨花，落英缤纷，不由让人心驰神往。都说什川是生态古镇、梨韵水乡，那是心仪的水墨卷轴了。春天里的冬天，温暖如江南，汩汩细流汇成千年情愫，缓缓流淌。这使我想起兰州周边的古镇，那些守望金城的天然屏障，千军万马的厮杀，鼓角争鸣的呼喊，都已复归沉寂，终成旅游圣地。

就这样到了什川。视野渐行开阔，房前屋后已见棵棵梨树，缀满花朵，绽放芬芳。偶尔有一株红，似是点缀，夹杂其中，又被大片的圣洁淹没。我一直认为，白色是红色的底子，而在什川，白色是恒久的标记。色白，土褐，黄河黄。浅色的记忆，润泽着什川冗长的历史。但在骨肉血脉里，红色亦是一种象征，绵延而来，或者挥洒铺展的是以梨花为媒、文化嫁娶、经济领路，当地人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渴望。

站在梨花广场，山突然褪去，黄河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又见浩渺烟波。四周环山，三面连水，什川就是对岸的河谷盆地。山是棱角分明的，层峦叠嶂，起落有致，由近及远向四周散开，因了水的涵养，显现柔美曲线。水绕山过，留下清丽脱俗，当然不会湍急，它是深情妩媚的，拥抱着，亲吻着，还轻轻拍打着山脚，在人间大地撒娇。它是多么眷恋这方土地，绕来绕去，拐了又拐，不忍离去。山亦慷慨，将自己博大的胸怀尽情延伸，无限舒展，努力向后推开，留下这方水面。山水交融，相互托付，共同成就着彼此。不是世外桃园，也是人间仙境。放眼望去，河谷盆地之上，万亩梨园已是白色一片，树掩花开，跃动枝头。

我想尽快走进这林海花丛中，呼吸春天的气息。春天来了，绿色生长着，绿色隐去了，时时满目苍翠，又处处闪现白色。绿色给了白色的努力，白色赋予绿色以希望，无限生机，皆是春天。这就是中国第一古梨园？背依一面山崖，站在镶嵌着七颗镏金大字的土台阶下，我能听见晶莹剔透的花蕊窃窃私语的响声。这是与春天的握手，亦是与夏天的言欢。而在泛黄的秋天，什川又是一地果实，满树绿色。只有等到冬天，一切宁静之后，大雪落满枝头，似是梨花盛开的春天，于白色的前夜再现白色。

四季是如此的乏味单调，没有层次分明的轮回替转，不见错落有致的壮丽波澜。什川的红只在细微之处。走在万亩梨园，聆听不知何处传来的粗旷秦腔，声声慢板激起的黄钟大吕便能抖落一树梨花。隐隐约约，也许还有太平鼓舞动着的丰收赞歌。在不在场，听与不听，都不重要，那种穿越千年的声音，比这满园梨树还早，比这一地梨花还轻。就在抬头之时，影影绰绰中，四处飘荡着的大红灯笼已高悬树梢，虽然抢眼，却不会喧宾夺主，因为梨花早抱成团了，簇拥着，嬉笑着，还互相追赶着，俨然过从甚密的玩伴。一不留心，被春风吹拂着的梨花便会落于肩上，注视着，跳跃着，像个顽皮的孩子，眨巴着眼睛。黄色的花蕊永远是装饰的眉毛，一星半点，如针尖大小，婷婷玉立。说不上是黄河之水笼罩着的朝露，还是满园梨树感动的泪花，抑或是这妖娆春天的氤氲，它粘连着一丝水气，不胜江南的红花胜火，却多了一份灵秀隽永。它们知道，开也盛大，谢亦决绝，壮美的存在只是一种过程。花开花落花满天，只留清白于人间。白衣袭身，轻舞飞扬，不经意间，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

百年梨树，一朝花开，个个奇伟诡异，片片深情饱满。我能想象的到，一棵梨树的生长，栉风沐雨的等待和忽然花开的欣喜，开了败了，败了开了，芳华刹那之后的硕果盈枝。梨树不断地长高、变粗、扩大，梨花一茬一茬地在它的枝头萌生、绽放、舞动，如同生于斯长于斯的子民，薪水传承，息息不灭。很难说清那棵梨树是最早成熟的，那瓣梨花是最先开放的，在梨园王国里，它们都是平等的，一夜之间，要同时奉献给大地最美的风景。

满树红颜人不取，清香偏待化成泥。临水而依，黄河是什川的母亲。这个黄河之滨最美丽的乡村，已在母亲的怀抱里滋养了百年千年。大自然赐予这方神奇的土地一片清新婉约，精致巧妙，浑然天成。千树万树的梨花就从这里撒向人间，千女散花，满眼灿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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