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我的另一个母亲

黄河的黄，是中国人皮肤的颜色。也是我生命的底色。

在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黄河便是中华文明唯一的发源地。可我却生在沱江边上，长时间饮着沱江水，从电视或是书上，无法触摸黄河的颜色。沱江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与长江可谓一脉相承，从某种意义而言，我是长江的儿子。当不少的学者们通过在长江边上吟唱悲歌的屈原作为门孔探索长江流域的重要性时，因为一个爬满现代模样的梦想，我不得不远离家乡，远离沱江，来到一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兰州。

某个残阳似血的黄昏，我拖着疲惫而孤独的身躯走在兰州城里，远方没有梦的色彩。钻进身体的建筑一片落败，甚至让我忘记它身上涂满的是黄河的颜色。最原始的哺育，怎么可能造就最古老的萧条？有时，似乎历史的车轮并不按照预定的轨道行进，总喜欢在最仓皇的大地上开一个偌大的玩笑。玩笑终归是玩笑，层层叠叠的风沙从来阻止不了黄河从黄昏流入黑夜，流进我忘却来时路的梦里。

黄河的咆哮是中华大地上最远古的语言，也是中华民族最刻骨铭心的证词。纵然，我忘记了来时路，但一定记得那个起点——巴颜喀拉山。因此，我能听懂它夜里的咆哮，那不是咆哮，而是一种永远挺直腰板的绝响。雕刻在时光里的记忆，仿佛谁都能听到它的悲壮。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绝，定要演变出最动人的歌谣，我听见了艄公的呐喊，也听见了纤夫的挣扎。贫瘠的山上不知生长着多少人的生活，黄河从这儿流过，为贫瘠播种下希望的种子，谁的心里都可以装下一个远方。

站在黄河边上，那天然的黄，我完全无法抗拒。迎着被黄河水娇惯了的风，乱发之下，甚至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倘若生命的底色，都是这样的黄，带着悲壮，带着苦涩，那么生命的最初与最后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或许，活着便是最好的回答。

当兰州从泛黄的纸上铺展开来，我就明白了，因为黄河的颜色，兰州从贫瘠走向辉煌，又从辉煌走向贫瘠，但终于又会带着黄河的咆哮走向辉煌。没有一条河流能比黄河更加粗犷，更加坚韧，更加明白远方的意义。当然，我也明白，黄河的深刻，绝不只是一座城市能够吞吐与阐释的。它要比一座城市更加宏大，关于民族，关于国家，关于天地。

我用灵魂去抵达这样一条河流时，已注定，黄河将在迟到的现在与将来流过我的身体，用同样的方式抵达我的血液与灵魂。我仿佛能够看见黄河的黄，在我的身体里逐渐变成血液的颜色，红得比生命更加艳丽。

我终于明白——

我是长江的儿子，而黄河也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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