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文
我一直有一种好奇:想考察连着我血脉的数代人的饭碗,透过不同年代人们使用的饭碗,我想让饭碗和我们的嘴巴一样开口说话。
我的爷爷奶奶幼时使用什么样的饭碗呢:红条筷子钉疤碗。爷爷那时候穷,筷子舍不得买,随便用黄土地里的红条修的用,碗破了也舍不得更换,让外来的匠人钉固在一起重新使用。那时,能用钉疤碗的人家还不是最穷的人家。我的外爷家在穷到最艰难的时候竟然用的是红条筷子糊泥碗。我就常想:这种糊泥碗的泥究竟是一种什么泥?如果是一般的土质一定影响人们的食欲的。但是黄土地上是否有一种历久不化的泥质能糊住碗而不漏饭,让人用餐时爽口呢?我感觉要兼顾二者还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糊泥碗的心酸让我有了一种回首更久远历史的冲动,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爷爷的老爷爷他们用的碗又是什么样子呢?我专门在乡间的田野考察,坟墓陪葬品、坟前烧纸的饭锅,基本是常见的砂锅,也偶尔观察到一些出土的粗瓷碗。这种粗瓷碗普遍非常小,非常浅,有黑色,有白色,有粗糙的花色。是贫困生活使然,还是如此生活理念审美理念使然?想来莫非兼而有之?我们的祖先体格甚至大过后人,他们身后陪葬的饭碗为什么如此小浅呢?
到了我的父辈这一代人手里,他们用的是一种粗瓷大碗。记得伯伯那时蹲在炕上用这大碗吃瓜饭,一边吃着,一边埋怨过的日子太苦了。不久,他们举家逃荒出走了,我也见证了左邻右舍拿着饭碗成群结队讨吃的场景……
改革开放后我成了家,先是用的大大的洋瓷碗,后来嫌弃不洋气,就换成了细瓷碗,那种质量样式考究的细瓷碗。妻子专门给我用了大的。早些年,我以大为荣,以大为美,很是高兴快活了一阵子。后来,在单位用餐,基本清一色地用餐盘盛饭,用小细碗盛汤,大细瓷碗基本很少用了。
非常有趣的是还有用餐不用碗的时候。单位每个人都有扶贫帮扶任务,每次出去在乡下吃饭成了大问题。领导给每位帮扶干部专门配了一个保温提锅。保温提锅打开后上部有一个特别小的不锈钢小碗,精致极了。不知怎么,看到这个精致小碗,一下子勾起了我小时候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那次,我跟上生产队大人点黑豆籽种,中午用餐的时候,我和我的父亲用的黑饭罐里面装的高粱稀饭,上面放的洋瓷碗里面是酸白菜糠窝窝。可是,我发现一家条件好的人家碗里是玉米馍馍,那位张姓社员每吃一口玉米馍馍,我的口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嗅见那股香味,已经不能自控,我太想吃了,但是我不敢说,不敢要,我不敢表达我的想法。那种想吃是灵魂想吃,每一个细胞想吃。这种想吃在我的体内整整留存绵延了40多年。
我上大学那个时代,已经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学校请了一位兰州大学中文系的教授搞学术讲座。这教授非常讲究,带着夫人,还带着一对高档细碗。我们就非常纳闷,这教授莫非高人一等,怎么吃饭这么讲究?
我曾经工作的地方是北方一个有名的瓷厂,刚工作时,回陕北老家,特意将几个粗瓷碗带回老家给母亲。令我特别尴尬的是母亲埋怨我:“这么笨拙的碗谁要啊?”30年后,这个瓷厂生产出一种特别大的老瓷碗,很受富贵人家的喜爱。不知怎么,我倒反而嫌价格太贵了,舍不得给母亲买了。我就想:当年连农民母亲都嫌弃这种粗瓷碗,怎么今天却成了富贵人家的宝贝呢?
我的孩子这一代人对碗基本没有啥概念,对碗的历史更是没有什么兴趣。我细思:这也许与他们在福窝窝长大有关系,他们没有经历饥饿,基本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他们在工作单位基本用的是不锈钢自助盘吃饭,外出用餐基本是碰见啥碗用啥碗。碗在他们的心目中有平面记忆,没有立体记忆;有机械记忆,没有情感记忆。
黄土地上的饭碗的历史是一部写不尽的书,透过不同碗的变化的历史纹理,窥视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变化史,更重要的是真真实实再现了我们国家、我们民族腾飞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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