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花园

□岳凯平

进我家门，院中有个影壁，依影壁建了一座小花园，院落南面又有个矮土墙围成的大花园。花园已经随着岁月远去，但回想起来，令我至今难忘。

小花园里及其边沿的花盆里，有各种各样的花儿，玫瑰、月季、芍药、荷包牡丹、仙人掌、葫芦、万寿菊……有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粉红的……一团一团地相拥绽放。大花园里栽着果树，有香蕉梨、大接杏、苹果、樱桃，树上结满了诱人的水果，果树中间又有一株花大色正的牡丹树和几簇黄花，给花园增添了别样的情调。影壁南侧，是一棵柳树，偶尔会有几只小鸟飞上枝头。从初春到深秋，经常有盛开的花儿让人欣赏，时不时还有纯天然的水果供人品尝，那些年，整个院子一直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印象最深的是花园中央有株一人高的玫瑰树，它枝身饱满，历经风霜，从祖父那时起就一直到了现在。对于玫瑰树，父亲尤其疼爱，每到冬日临近，他总要为玫瑰树做好防冻措施，用草缠绕几层裹得严严实实，套上袋子，再在花园中铺上晒干的驴粪面儿来保温。严冬过后绽芳华，到了来年六月，玫瑰花和其它花儿竞逐争艳，生意盎然。特别是清晨射进园中的第一缕阳光洒到绿叶时，叶片上晶莹的露珠闪闪发光，叶片与花朵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甚是好看，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令人心情舒畅。奶奶当时每隔几天就把花期到了的玫瑰花瓣择下来放进瓶子里，加点白糖和酒制成“玫瑰酿”，隔三差五拿出来让孩子们解解馋，那个香啊，现在好像没有任何食物能比得了。

那时，我很贪玩，暑假放学，总会从田间地头抓上几只墨绿色的蝈蝈放到花园里，与园中的蜜蜂、蝴蝶等昆虫凑个热闹，看着蝈蝈在里面时而跳跳蹦蹦，时而纹丝不动，时而振翅高歌，勤劳的蜜蜂忙进忙出，悠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如此欢乐的景象让人惬意。时常有邻居来我家看花，无论是谁，看过花后总对玫瑰赞不绝口，都爱看它的与众不同。有次邻居走后，我出于好奇，向父亲问花的来历，父亲娓娓讲述起我们家和玫瑰树的情缘，原来玫瑰树是从爷爷那时留下的，到现在有好些年了。它曾经被祖父精心修剪过、呵护过，祖父去世之后，父亲成了它的守护人。虽然我没见过祖父，但是从父亲的言语中也能知道，祖父的玫瑰树已深深地镶嵌在父亲心里，成了一份永久的眷念。

秋来众芳悄然落，唯有菊花意气高。菊花和玫瑰等量齐观，它也属于家里的“老花”。在兰州上学期间，有次去看望年过七旬的大姑，饭后聊天之际，她说起祖父喜欢养花，尤爱几盆万寿菊，簇簇丛丛，煞是喜人。

大姑让我下次从老家带些万寿菊的籽，她放不下心中的那份牵挂，舍不得心里的那份念想。讲起祖父，她每每悲从中来。祖父有一副结实的好身板，有八个孩子，在那个动荡不安年代维持生活绝非易事。为了生计，开过染坊，制过饴糖，做过板箱，做过戏衣戏帽（秦腔行头）。特别是在做染布生意的那些年，祖父早上三四点从家里出发，披星戴月步行四五个小时，赶上六七十里山路，天亮到水洛进货（小白布、颜料等），下午背着六七十斤的东西往回赶，紧走慢走也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到家里，生意好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月就要走一趟。生活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是祖父仍能苦中作乐，莳花养草自娱。

花儿有情，树亦有义。墙根有棵大洋瓷碗粗细的大接杏树，一部分枝叶伸出了墙外，每到麦黄季节，正是大接杏成熟的时候，那时我会爬上杏树，或骑在树杈之间，或踏在粗大的横枝之上摘吃黄澄澄的大接杏，特别是向阳面有红晕的大接杏，吃在嘴里软软的、酥酥的、甜甜的，让人难以忘怀。吃完的杏核，积攒起来，母亲再装进坛子，用蜜制成“甜核杏仁罐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老想吃个尽兴，可奶奶跟前盯后拉着我说：“桃饱杏伤胃，不敢多吃啊狗娃子。”

后来，人口增加，院落南面需要扩建房屋，家人迫于无奈，只能忍痛割爱，在大花园的基础上修了一排厦房。再后来，又添了大型农机具，小花园受到位置影响，只好移到大门的北侧墙根处。虽然修了新房，但我总觉得空落落的，在水泥建筑物里没有泥土的味道，听不见鸟语，闻不到花香，舒适惬意的心境少了许多。

新花园仅约两平米大小，大门和厦房的檐又遮住了大半边的阳光，墙垣又堵了个严严实实，加之地方又小又阴，最后伯父商议决定，从老屋抬来一簇竹子移栽新花园。

为什么要选竹子？其实早在祖父弟兄们未分家之前的老屋后院，就有一小片竹林，竹子长得特别茂密粗壮，据说祖父分家后还用竹子做了两幅蒸笼。伯父选竹子，大概是想心里有所寄托吧。从新竹迎进我家，指头般粗细，阳光零零星星地透过“天窗”照在竹叶上。一年下来，总能高出一大截，粗壮一些，它先是把头探出了墙外，到去年夏天，竟然高出了房檐，那青翠欲滴的枝叶慢慢地舒展开来，占了小半个院。这簇竹子，一年四季总是保持着绿的本色。但是去年冬天特别寒冷，竟然把竹子冻得枯了。有人说这么冷的天气肯定把竹子冻坏了，伯父看着竹子，脸上一片茫然，感到十分惋惜。

到了今年开春之际，一场春雨过后，枝条上发黄的叶子藏掖着一丝绿意，零零碎碎的枯叶柄处长了几片鲜嫩的绿叶，让家人看到了希望。伯父说，看这样竹子生命力真顽强啊。

不久，院子里又是郁郁葱葱的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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