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擎风旗，吾侪正年轻 ﹃五四﹄与山东学人之一：傅斯年

□刘增人

傅斯年孙婷婷绘

刘增人 青岛大学中国期刊研究所研究员，山东师大讲座教授。

1917年1月，蔡元培先生接任北京大学校长，大力推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方针，一举打破了死气沉沉的中国老派高等学府的陈腐衰颓局面，激发出勃勃生机，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慨。陈独秀、胡适、刘半农、钱玄同、沈尹默、朱希祖、马裕藻以及周树人、周作人兄弟，都先后成为“北大同仁”，由此把北京大学聚集成为突破陈规陋习旧礼教、宣传鼓动新思想新文化的“大本营”与“主阵地”。

在他们的熏陶和时代风气的鼓荡下，北京大学学生宿舍西斋四号，率先涌现出几位得风气之先的“弄潮儿”，他们就是当时名震中国文化界的顾颉刚、傅斯年（1896-1950，山东临清人，字孟真）等，后来更成为对中国文化界的变革厥功至伟的名家。经常与他们声气相通的，还有罗家伦、杨振声、徐彦之、汪敬熙、康白情、俞平伯、毛子水等。1918年10月13日，傅、罗、徐、杨、汪、顾、俞、康、毛等22位北大学生，邀请北京大学教授胡适做顾问，举行筹建新潮社的预备会议。徐彦之提议把拟议中的杂志的英文名字定为The Renaissance,罗家伦则把杂志的中文名字取作《新潮》，二者在意义上比较接近，可以互译。而刊物的宗旨，就集体确定为：批评的精神，科学的主义，革新的文词。11月19日，召开了第二次会议，北京大学图书馆长李大钊，将设在红楼上的图书馆的一个房间，拨给他们使用。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陈独秀则应允在经费上予以支持。12月13日，《北京大学日刊》发表“新潮杂志社启事”，称：“同人等集合同趣组成一月刊杂志，定名曰《新潮》。专以介绍西洋近代思潮，批评中国现代学术上社会上各问题为职司。不取庸言，不为无主义之文辞。成立方始，切待匡正，同学诸君如肯赐以指教，最为欢迎！”同时公布了首批社员名单及组织章程。社员名单如下：毛准、成舍我、汪敬熙、吴康、俞平伯、高元、徐彦之、黄建中、张崧年、陈兆畴、陈杭甫、康白情、傅斯年、杨振声、刘敌、潘元耿、潘家洵、戴嶽、谭鸣谦、罗家伦、顾颉刚。“新潮社”于是正式诞生。

1919年1月1日《新潮》月刊第1卷第1号高调问世，开宗明义就是一篇《<新潮>发刊旨趣书》，当时没有署名，后来知情者指出此乃傅斯年的大手笔。紧跟《旨趣书》的是数篇论文、杂文：傅斯年《人生问题发端》，罗家伦《今日之世界新潮》，傅斯年《去兵！》，陈家蔼《“新”》，谭鸣谦《哲学对于科学宗教之关系论》。此后是“小说”栏内汪敬熙的两篇创作：《雪夜》《谁使为之》以及(英)罗思鲁著、徐彦之译《逻辑者哲学之精》，叶绍钧、王钟麒《对于小学作文教授之意见》。“评坛”栏内是志希的《今日中国之小说界》《今日中国之新闻界》，孟真的《万恶之源》《社会革命——俄国式的革命》。“出版界评”栏内是孟真的三篇：《王国维之<宋元戏曲史>》《马叙伦之<庄子札记>》《蒋维乔之<论理学讲义>》。“故书新评”栏内是孟真的三篇：《清梁玉绳之<史记志疑>》《宋郭茂倩之<乐府诗集>》《英国耶方斯之<科学原理>》。附录为《蔡孑民先生在“国际研究社”演讲（<大战与哲学>之原稿）》。

1919年1月16日，鲁迅在致许寿裳信中介绍道：“大学学生二千，大抵暮气甚深，蔡先生来，略与改革，似亦无大效，惟近来出杂志一种曰《新潮》，颇强人意，只是二十人左右之小集合所作，间亦杂教员著作，第一卷已出，日内当即邮寄奉上其内以傅斯年作为上，罗家伦亦不弱，皆学生。”《鲁迅日记》1919年1月16日记有“寄许季市信并《新潮》一册。”许季市，即许寿裳也。2月4日、4月9日，亦有关于《新潮》的记载。16日，记有“下午得傅孟真信，半农转”。17日，记有“寄傅孟真信”。这就是后来收入《集外集拾遗》的《对于<新潮>一部分的意见》（见《鲁迅全集》2005年版第7卷第235-236页）。其中尤其推重《新潮》的小说的意见，值得特别重视：“这样下去，创作很有点希望。”1935年3月2日，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详见《鲁迅全集》2005年版第6卷第247-249页）中依然大体沿用了当年的“为人生而文学”评价体系，却适当铺陈开来，分析更加精当，颇具纵横古今烛照历史的视野了。

此后，《新潮》陆续刊出，第1卷的前5号都是按时于每月1号发行，此后就往往衍期。10月30日发行第2卷第1号，第2号是12月1日发行，第3号1920年4月1日，第4号5月1日，第5号9月1日，第3卷第1号1921年10月1日，第2号1922年3月1日发行，就是该刊的最后1期：共出版12期（号）。其栏目陆续增加了诗、剧、砾厂掇拾、逻辑漫谈、书报介绍、通信、戏剧、读者论坛、独幕剧等。最令我辈欣喜的是，此后虽然依旧议论风生，但纯文学创作与翻译，却是在明显地增多，作品的水平也在陆续“攀升”！胡适、周作人、汪敬熙、叶绍钧、欧阳予倩、傅斯年、罗家伦、康白情、俞平伯、杨振声、朱自清、汪静之等都在这里奉献出佳作，有小说，有新诗。鲁迅的小说《明天》，就刊载于第2卷第1号。意气风发地从事着翻译事业的则有潘家洵、宋春舫、沈性仁、徐彦之、吴康、赵承易、孙伏园、江绍原、周作人等名家。鲁迅以笔名“唐俟”翻译的尼采的《察拉图斯忒拉的序言》，则见于第2卷第5号。尤其引人注目而且值得写入史册的是这些年轻的学者，具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与魄力，他们敢于打硬仗，敢于挑战赫赫有名的“硕儒”，代表了五四时期一班青年学者的锐气和风采。其中傅斯年的《怎样做白话文》（第1卷第2号）、罗家伦的《什么是文学》（第1卷第2号）、罗家伦的《驳胡先骕君的<中国新文学改良论>》（第1卷第5号）都是既敢于“立”更善于“破”的优秀文章，不仅在那时是石破天惊的议论，就是在文学史上也应该是中国新文学初期的一流理论佳作，一流论战名篇。

1919年11月19日，北京地区的新潮成员，开会议决把以出版杂志为主的社团，改组为学会，并于1920年8月15日宣布正式成立“新潮社”。该社成员李小峰用编印出版“新潮丛书”的盈利，创办了著名的“北新书局”，名称即来源于“北京大学新潮社”。鲁迅的《呐喊》，就是由新潮社率先推出。而李小峰也就顺理成章成为出版发行鲁迅著作的著名出版商，“北新书局”特别是老板李小峰与鲁迅的密切关系，一直维持到20年代末期。

《新潮》创刊后四个月零四天，一场以“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为口号的学生爱国运动，在北京天安门广场轰轰烈烈发生、发展并蔓延到全国各大城市，由学生运动延伸到工商各界，由新知识、新思想武装起来的新型知识分子，充当了时代的先驱、历史的长子。如果说《新青年》诸同仁是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运动的精神领袖，那么，《新潮》诸青年，就是这场运动打头阵的急先锋！傅斯年就是当年天安门游行示威的总指挥！

先时代潮流的期刊编撰，与走上街头奋发呼号的实践行动，开始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成为1919年度最引人注目的大事件，也是该年度中最值得写进历史的大变革！

历史证明：五四运动由山东主权问题引发，山东学人自然而然成为五四运动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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