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悲伤,是谁的悲伤

◎于永亮

一篇小说发表之后，还能在这个快节奏多信息的现实世界里让人回首，可谓实属不易。这要感谢春节。如果不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借拜访朋友之际，顺便与朋友80后的孩子相遇，他让我“谈一谈”《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我几乎把这个曾引起一时反响的小说淡忘，尽管它已然登上了年度小说的排行榜。

于是，只好“重温”方方的这个中篇。

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但小说里的故事让人彻底的绝望。简直就是叫人透不过气的平铺直叙。一如作者在创作谈里所说的那样，“涂自强没有太多的人生波折，也没有遇人不淑，他经历的事，亦是常态下的事。他很努力很节俭很宽厚。按说他的事业应该顺利而实在，但他却活的那么不容易。辛苦恓惶甚至让人心酸。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是他来自乡村，是一个无关系无根底无背景的农家儿子。困窘和艰辛像影子一样与他贴身相随。”

一个农家孩子，考上了大学，却只能让自己为别人洗衣、帮厨、打工，做廉价的劳动，挣点补贴，坚持学业。他看上去是在别人的施舍下生活着。作者只醉心于罗列这种所谓的常态，却忽略了现实中农家孩子不惜力气废寝忘食争取奖学金的故事。涂自强的悲伤或者作者的“悲伤”即如此这般不可遏制地发展了下去。由于作者不无武断地率先涂掉了涂自强作为一个大学生头顶上应该闪烁的那束理想的强光，所以即使涂自强遭遇非常态的情节，他也只好选择逆来顺受。涂自强打工挣了五千元钱，准备欢欢喜喜回乡过个年，钱被老板卷走了，同事们气愤之下砸东西，“涂自强虽也想砸，但还是忍了。”一个大学生居然毫无一点法律意识，进行自卫，不如一个被欠款农民工都懂得做一下跳楼的“作秀”。涂自强一直拼搏到考研时，却接到家乡父亲暴死的噩耗，而让关乎命运的考研泡了汤。

网上有过考研经历的网友对此发表议论说，一次考研不成，继续操练嘛。

作者或许是把涂自强当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来写，而非大学生，或一个到大学打工的农民工？总之，涂自强到了大学毕业时也没能建立起一个大学生应有的品格。

也许方方以为，理想，或曰不甘平庸、消沉之类的青春之光，在一个农家大学生身上哪怕是梦幻般的显像亦是多余。所以作者意在笔先地为小说囿定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强势。“峡谷中的江水，混浊而平静。没人看见谁在推动它的水势，它却自己流淌得那样勇猛有力，并且悄无声息。涂自强想，地势使然。地势决定水的方向。水且如此，人又何不如此？他的命运同样也是地势所定，这几乎就是他的原罪哩。”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触景生情”，在实景基础上的虚构，会让小说营造出历史的深度与文化底蕴，当然更拥有亦真亦幻的艺术感染力。这让我想起方方几年前就以江水、大桥为背景写就的《琴断口》。据说“琴断口”，因为这小说的再造势，现已成为一个旅游景点。而涂自强的“地势”“原罪”则像挂在天际上的云，再大也会被风吹散，很难在地上长成一树即是一景的景观。由于“涂自强的命运是地势所定”，作者即难以控制“勇猛有力的水势”，亦无法让至少还拥有年龄上的优势的涂自强来一次逆袭。至此，亦就大势所趋地让涂自强查出了肺癌晚期。把母亲安置到寺院，他悄悄去自杀了。

如果说，是那些为情所困、怨男恨女的小说，作者忍痛把一二主角“处理”掉了，那乐极生悲的结局，读者尚可接受。但这种手法似乎并不适合于能够吃苦耐劳的农家子弟的身上。我们可以推算，大学毕业的涂自强至多也就二十四五岁，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地肺癌晚期了呢？难怪有人说，卡夫卡老师才是“处理”自杀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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