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哉 沂蒙——沂蒙精神颂

邵光智

战争中滋生、烽火中煅烧的沂蒙精神，贫困中崛起、改革中发展的沂蒙精神，在我们这个崭新的时代，已经演化成一种无穷而博大的力量，脚踏着沂蒙丰硕的思想文化沃土，走向更为广阔的世界舞台。

——— 题记

一

八百里沂蒙山，千秋万代，巍峨蜿蜒着山里汉子眉宇间粗犷与雄伟的秉性，那山谷沟壑里汇流而来滋养生命与情感的沂河水，悄然流淌或者奔突汹涌，目光中总带着妩媚柔情。

我就在这方激情燃烧的土地上，脚踏着先辈们奋斗的足迹成长，这里的每一座山崮都在我心里鲜活而形象，这里的每一条水流都流淌着生生不息的光荣与梦想。

多少年了，我行走在蒙山沂水间，行走在历史与现实交织的文化上，被一种向上的博大的精神力量感染并牵引着。那些艰苦卓绝的战争的烽火，那些向贫困宣战的战天斗地的开拓，那些在小康路上创新改革的步伐，都在我心底一缕一缕响亮成歌。

二

历史的雕刻，注定这块丰厚的土地，铿锵着灵与肉、血与火的诗节。

在和平的岁月，我把自己放在庄重的氛围里，捧读着一部革命斗争回忆录，捧读着蒙山沂水间升起的一股股浩然正气、一缕缕温暖的鱼水情谊，我的泪水就这么情不自禁，一次次濡湿在血与火拼写的生命悲壮里。

透过硝烟和泪眼，我看见那些奉献者高贵的品质，高过了巍巍蒙山。我看见那些寻求光明和真理的脚步，走热了沂蒙大地，点燃了熊熊的革命烽火。

这是块生长金灿灿谷穗的土地，这是块生长几千年文明的土地，却在二十世纪初叶被三座大山压榨着。看看这封告四乡亲友书：上山用力臌断腰，下山车袢勒脖子；汗水流一缸，脚掌磨层皮；回家算算账，净挣两毛七；男人吃了顿苦力饭，老婆孩子饿肚皮。黑暗统治者的敲诈勒索横征暴敛，让农民以糠皮树叶充饥。最可恨那烧杀抢掠奸淫无道的帝国主义铁蹄，践踏出沂蒙山区纵横六十里的无人区，秀丽的蒙山沂水满目疮痍，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

终于看见了党旗的火红闪亮，沂蒙人民在这面旗帜下，积聚着力量，毫不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编织着和人民军队血肉相连、鱼水相依的革命情谊。

我们要学会记住历史，记住惟有鲜血才敢描绘的战旗的殷红，记住镰刀铁锤的召唤下悲壮辉煌的故事，记住有多少平凡的沂蒙山人在这面旗帜下，第一次被唤作英雄，用血肉之躯挺立起革命的壮举。

请记住这些平凡的名字，苍山暴动中的崔大齿，从敌人手中勇敢地夺下枪，嘴里高喊着：叭！叭！叭！向敌人射击，可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又摔又砸就是打不响，还没学会用枪的他，身中数弹倒在了碾台上，敌人上来摘他的枪，他突然英勇地站起，捧起碾台上自己淌下的淋漓的鲜血，向敌人摔去。惊慌后退的敌人，被赶上来的战友击毙，崔大齿笑了笑躺在血泊里，手举着匣子枪，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声：大哥，给你！就在这次暴动中，临郯县委书记刘芝言重伤昏迷，被战友抬着背着突出重围又与敌人遭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刘书记突然站起来，命令同志们快转移，自己高喊着：共产党万岁！共产党员在这里！吸引着敌人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当敌人追上他时，他背依着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昂然挺立，已经安详微笑着牺牲了，为革命保存了火种和实力。这就是崇高，这就是壮烈，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伟大的精神气概，在蒙山沂水间永远升腾生生不息。

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暴动，燃起了反帝反封建的烽火，在沂蒙山崮间回响。艰苦的岁月里，我们的八路军来了，我们的游击队来了，于是红色革命根据地在沂蒙山区壮大蔓延，这些拿惯了锄镰锨镢和土地打交道的庄稼人，拿起了土枪长矛，拆桥毁路站岗放哨，有多少沂蒙山人在炮火中成长，沂蒙山区的每一场战斗，都有我们沂蒙儿女舍生忘死，与人民军队并肩战斗的嘹亮。听听这首歌吧，是她记住了一位农民英雄田大在沂南孙祖战斗中杀敌的壮举：三月里来麦青青/八路军大战九子峰/英勇的田大也参了战/铁峪的南山显了威风/拼命流血战日寇/为人民解放壮烈牺牲。像田大这样的农民英雄，在沂蒙山纵横的沟壑间，有数不胜数的身影，他们像一棵棵青松，永远葱郁在沂蒙山一座座傲然的峰顶。

中国革命忘不了，那些运送粮草的民工，车轮滚滚震撼着山野。从泥土里艰苦成长起来的庄稼，每一个饱满的籽粒都带着沂蒙人的精诚，在手推车独木轮吱吱呦呦的响声里，擦亮了杀敌的大刀。那些推车的人，吃野菜喝雨水，将最好的粮食送给了中国革命。

长长的担架队伍，从村庄里走出来，在山路上蜿蜒。一副副担架，那些木质的结构，那些和庄稼人一样成长的年轮，那些从沂蒙山上就地取材奔赴前线的无私支援，成为滋养人民战争汩汩流淌的血脉。那些抬着担架枪林弹雨中奔跑的脚步，每一个脚窝里都响着奉献者宝贵的品格。担架队员，从战争的炮火里，从生死的搏斗里，抢救下一批批杀敌的伤员。一位六十多岁护送伤员的老人，双手沾满了血迹，战士们劝他洗一洗，可他哽咽着说：这是八路军同志的鲜血啊！就让他留在俺手上，留在俺老百姓的心里吧！伤员们闪动着泪花，望着这些朴实的脸膛、粗糙的手掌，无限深情地述说：沂蒙老百姓，您是我们伤员最亲最近的人、最温暖的家。

一位支前的民工，手拄着旧社会讨饭用的一根竹棍，每到一处刻下一个地名，在这根纤小的竹棍上，竟刻下了三个省八十八处城镇和乡村。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里程记录，这是千千万万个英雄的民工艰苦而光荣走过的战斗里程的缩影，是沂蒙人民英勇支前的最好见证。

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谊长。这朴实生动的歌声，唱响了中国，这歌声里响亮着沂蒙人民爱党爱军的心声。沂蒙母亲在用乳汁和心血喂养革命，我们的战士怎能不强壮，我们的队伍永远不可战胜。让我们记住祖秀莲、明德英，记住千千万万个红嫂们，被她们营救过的伤员，和平年代找回沂蒙家中，双膝跪地喊一声娘亲，泪水盈盈。

巍巍蒙山高，滔滔沂水长，好红嫂啊永难忘，忘不了，在村口在街头，新婚的妻子给丈夫戴上参军的红花，年迈的老母亲送儿出征，也许这一别永难再相见，但她们心里都涌动着保家卫国的光荣与悲壮。听听识字班儿童团边扭秧歌边欢唱：送郎送到大门外，一出门就看见张灯又结彩，奴有心挽手把郎哥送，又听见军号响司令员来。送郎送到十里亭，一队队英雄勇敢出征，奴盼望郎哥立功来喜信，为人民保国家万古留英名。

从沂蒙山村走出来的战士，战场上杀敌最英勇，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陈列着华东战斗英雄林茂成一排排闪亮的勋章，这个沂水县桃花坪村土生土长受苦受难的优秀儿郎，1938年参加了革命，战火中百炼成钢屡建奇功，他一路征战一路骁勇，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80多次战役中，亲手毙敌111个，俘敌203名，缴获的武器弹药装备一个营。这个满身伤疤的沂蒙山的好儿子、优秀中国共产党员，在全国迫近胜利的最后战斗中，为祖国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1953年，领袖毛泽东向英雄的父亲发来了请柬，林茂成这个英雄的名字，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

每年的清明，我都要到革命烈士陵园，去抚摩高大坚强的纪念碑。那上面雕刻着战争的烽火、杀敌的吼声、烈士的英明。他们站立是顶天立地的崮，躺倒是沉稳厚重的坪，即使把尸骨没入瘠土，也滋润一丝绿意一枝嫣红。我祖父邵明信的名字也清晰地在这碑面上，半个世纪过去了，他的革命烈士纪念证传到我手中，那上面永垂不朽四个金色大字，闪动着泪眼、闪动着无数烈士的光荣。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这个庄严的落款，代表着亿万中华儿女的心声。

这就是咱们的沂蒙山，这里的山是英雄的山，这里的人民喂养了中国革命。20多万人参军参战，100多万人拥军支前，6万多烈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沂蒙人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我们也不会忘记，领导沂蒙人民革命的那些高大的身影：刘少奇、陈毅、罗荣桓、徐向前、粟裕。这些战斗在蒙山沂水间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们的远见卓识、他们的光明磊落、他们的艰苦朴素谦逊朴实、他们的洞察全局指挥若定，像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像舵手掌握着革命航行的方向。他们是元帅是将军，他们更是军队里的普通一兵，是他们领导的人民军队和沂蒙人民一起，在奉献与牺牲中锻铸了一种爱党爱军、开拓奋进、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伟大的沂蒙精神，这种精神，已经像种子播入了沂蒙大地，开花结果、熠熠生辉。

三

从战争的创伤中走过来的沂蒙山，无私无畏营养了中国革命的沂蒙山，在胜利的喜悦里手握着贫困的阴影，到了1984年，沂蒙山还有288万老百姓人均收入不足150元，临沂地区的7个县被国家列为重点贫困县，沂蒙山区的贫穷连成了片，又一次在全国出了名。沂蒙人民在党的领导下，靠着战争年代传承下来的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向贫困宣战。

平邑有个九间棚，荒山野岭路难行，说起这个小山村的穷，吃糠咽菜难形容，姑娘们找婆家，最怕听见九间棚。当地流传一句顺口溜：十个说媒九个哄，一个不哄是孬种。与世隔绝的九间棚，下山的路径山羊都怕硌脚疼，年头到年尾，养成一头猪，摁倒捆在门板上，八个男人肩扛背顶，一步一步数小时，挪到山下集市上卖，看热闹的人围着直起哄。穷则思变变则通，为了踮起富裕的基石，穷怕了的九间棚人几乎变卖了所有家当，一分分一毛毛筹措起修路款，迎来了开山的炮声。

数九寒天，冰雪封冻，可九间棚人的钢钎热得崩火星。过年的饺子在工地上吃，迎春的鞭炮在路基上激情。1000多根钢钎磨秃了，200多条扁担压断了，1万公斤炸药在山上轰鸣，24道弯曲的盘山公路迎来了通车的喜讯，5年的筑路工程5个月竣了工。接下来的日子，九间棚人的干劲倍增，男女老少齐上阵，硬是把电的光明，架上了海拔640米的龙顶山峰。为引来救命水，70多岁的老汉不歇工，感动了外村的亲朋，呼呼啦啦涌来铺了满山岭，一双双有力的大手，代替了吊车和钢钻。工地上，捏盐为菜，浆米为汤，削悬崖、填沟壑，终于在沂蒙山区率先实现了高山水利化，实现了高山僻壤上的水电路三通。

九间棚人从最贫困的起点起步，勒紧腰带搞工程，艰苦奋斗6年整，不向国家伸手要，不向组织诉苦衷，奇迹般地创造出新时期艰苦创业的典范，这种自力更生的精神风貌，上升为九间棚精神，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肯定，全国数百万干部群众登上了龙顶山参观取经。

如今的九间棚，春来鸟语花香满山野，欢乐的歌声荡春风。秋来硕果累累，带着丰收的喜庆。贫穷的九间棚，摇身一变成了旅游胜地，书写着新时代沂蒙人民开拓奋进、艰苦创业、战天斗地、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壮举恢弘。

终于，1996年，沂蒙山人在全国18个连片贫困地区中，一举率先实现了整体脱贫，揭开了新的历史篇章，踏上了新的征程。

富了就要报党恩，这是党的十五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脱贫致富带头人王廷江掷地有声的名言。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沂蒙大地，被贫困折磨麻木了的王廷江开始伸展苏醒的思想，凭着自己铁打的身板，从拉地排车搞瓷砖贩运开始，由小到大越干越红火，到了1986年，积攒下30万元家产，凭着这些血汗钱，王廷江开起了工厂，短短三年后，他成了沂蒙山区第一个百万富翁。

1989年9月，沂蒙山区又一个金色的秋天，王廷江在苦苦思索着未来的征程，个人富了不算富，共同富裕才是我们社会主义光明幸福路，于是他做出了让世人景仰的壮举，毅然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600万元血汗钱，毫不保留地奉献给了生他养他的沈泉庄，奉献给了朝夕相处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父老乡亲。

在王廷江的带领下，沈泉庄的企业从此起步。被村里人称为拼命三郎、夜以继日奋战在建设工地上的王廷江，因劳累过度几次晕倒，可世世代代务农为生的沈泉庄土地上，矗立起了一座座崭新的工厂。

1992年的沈泉庄，工业产值达到了1.6个亿，沂蒙山区第一个亿元村站起来了。沈泉庄的农民彻底告别了茅草屋，搬进了宽敞的楼房，这些漂亮的小洋楼，曾经是沈泉庄村民心中遥不可及的梦，可仿佛一转眼变成了现实美景。王廷江的心里有了更大的理想，他要带着乡亲们跳出沈泉庄，跳出沂蒙山，到资本市场上搏击更大的风浪。

1999年8月17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来自沂蒙山区的农民王廷江，敲响了山东村办企业股票上市的第一锤，在农村这个大舞台上，一位普通的共产党员带领群众经历了几十年的追求与探索，完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撞击，这声音悠扬地传过来，在蒙山沂水间久久回荡。

二十世纪的后五十年，沂蒙人民完成了从贫穷到温饱跨向富裕的历史性嬗变。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一场从封闭到开放、从自然经济到商品经济、从农耕文明到现代文明的深刻变革，这是一场伟大的革命实践。脚踏着蒙山沂水的基层干部、普通党员，带领沂蒙人民实践着共产党人的诺言，在这片激情的土地上，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收获的不仅仅是温饱，还有富裕和文明，还有改变命运和历史的光辉诗章。

四

我徘徊在蒙山沂水间，徘徊在历史的厚重与现实的明朗里，记忆和阅读中的沂蒙山，那木制的车轮，那针扎的鞋底，那茅屋的简陋和小米粥成长的艰辛，已被目不暇接的新生事物代替。

我看到城市一座座高楼入云、乡村一个个社区风景秀丽，我看到美丽的衣着鲜亮四季、汽车川流不息，我看到伸展的铁轨、翱翔的机翼，我看到八百里沂蒙、巍巍七十二崮，展现着崭新的英姿、成熟的魅力。

无数个晨昏的光影里，我抚摩着苍松的青翠，感受着大山的雄伟气魄。我把手伸进沂河，亲近着柔波碧水。我听见了1000万沂蒙山人，肩负着蒙山沂水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光荣的革命传统和不断生长的沂蒙精神，在科学而永恒的发展战略里，向着繁荣与稳定、向着安居乐业与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好日子，向着未来、向着美丽，迈开铿锵的步伐。

作为一个沂蒙山土生土长的诗人，我成长的脚印在泥土的真实里雕塑，我思想的浪花在沂河的波涛里升华。我只有脚踏着蒙山沂水，才能找到自己不竭的灵感。我没有缝制背负历史的行囊，只是站在历史的肩膀上。我没有能力阐释现实和未来，只是踏在生活的一个鼓点上，触摸着未来的手掌。

壮哉，沂蒙！你是我心中的圣地、精神的支撑，你是我诗歌源泉永远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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