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刘三姐人间黄三弟” □记者赵伟翔陈熠

画家根据描述和其他参考画出的黄三弟 （梁寿城绘）1 用歌当剑行侠义

刘三姐用山歌当武器，为农民兄弟争取采茶权 、打渔权。黄三弟同样以歌当剑，行侠仗义，留下许多广为传颂的故事。

一回，黄三弟和歌友路过柳江县洛满镇，看见柳州专署警察局探长林茂权的管家胡某父子带着一队兵丁强抢民女，他义愤填膺，拦路高唱道：“远看好比狼拜年，近看才知虎擒羊；鸡叫床头提醒你，做事莫学虎和狼。”胡管家做贼心虚，将三弟撞倒朝天开了几枪后跑回洛满。

这天，正是洛满圩日，林茂权从柳州回来召见胡管家。胡怕事情败露，把民女藏在别处后才到乡公所来见林茂权。三弟追到圩场，他在人群中边走边唱：“洛满出个‘镇关西\’，强抢民女做夫妻；我今来做‘花和尚 ’，要踢这块\‘拦路石 ’。”众人跟着他一直唱到乡公所。林茂权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正想发火，见勤务兵带着黄三弟进来，知他名声才按捺下性子问道：“今天黄兄光临，有何见教？”黄三弟唱道：“探长名声这样大，岂容手下乱违法；子民百姓也是命，莫拿民女来糟蹋。”此时，门外的人群纷纷起哄，强烈要求严惩胡管家父子。林茂权知道众怒难犯，加上他对胡管家背着自己乱来也很恼火，于是当场拔出手枪毙了胡管家的儿子。

乡亲们纷纷奔走相告，自发地汇聚起来向黄三弟道谢。三弟谦虚唱道：“今天洛满除一害，不是单靠我歌才；猴王降服黄眉怪，全靠众仙下凡来。”还有一年6月，黄三弟应邀到宜山对歌。

人们看到他唱歌时一手摇着大葵扇扇凉，另一手却夹着棉衣，都很奇怪。

主家唱歌问道：“六月日头像火盆，棉衣为何带在身？大家怕热你怕冷，难道宜山是雪城？”黄三弟还歌：“又带棉衣又扇扇，众位莫笑我发癫；只为老天爱变脸，防冷防热我带全。”主家又唱道：“六月蚊子叫哄哄，扇子不能离手中；莫非你有风湿病，晓得今夜翻北风。”三弟又还歌：“古时六月有飞霜，邹衍坐牢冷得僵；宜山今有冤枉案，讲起谁不断肝肠。”群众一听，都知道黄三弟讲的是什么事了。

原来，柳城县有一个外号叫“山蚂蝗”的讼棍，中秋节前几天，在船上强抢民女时，船上有个姓邓的乘客见义勇为，拔出手枪救回女子。讼棍见到口的肉被人夺去，岂肯罢休？！恰好同一天，柳州发生一起劫案，他就写状纸诬告邓某勾匪抢劫。没几天，那个姓邓的义士被法办，关在宜山县衙门里。

黄三弟决意要帮义士讨回公道，便有了此次宜山之行。

三弟的歌很快传到衙门。第二天，警察来传讯黄三弟，县官问：“你昨天唱的‘宜山今有冤枉案 ’是什么意思？”三弟从容唱答：“可恨讼棍山蚂蝗，两头咬人血灌肠；强抢民女不到手，诬告邓某坐班房。”县官又问：“你是外地人，怎么知道他是挨人陷害？”三弟回歌：“讼棍舌头利如叉，笔杆杀人不见渣；强抢民女没有罪，邓某救人倒犯法。”县官问：“何以见得？”三弟反问道：“全城百姓议纷纷，都为义士抱不平；县长高堂挂明镜，为何不照冤枉人？”这时，有县长身边的人来推开黄三弟道：“你惹他，你想死。”身材瘦小的黄三弟却毫不让步，愤然唱道：“搏倒搏，搏倒人头滚下坡；人头落地嘴还唱，生死要唱不平歌。”群众听罢也纷纷斥责衙门不公。县官慑于三弟的名声，查得三弟所言属实后，不得不作出让步，两天后就把姓邓的义士放了。

这邓某与黄三弟素昧平生，而且对山歌也一向认为是村头岭尾的俚俗之言，不堪入耳。

这回，倒是三弟的山歌救了自己一命，内心感激不已。从此每年歌节，他都跟随黄三弟出现在沸腾的人海之中。

2 用歌传情娶妻成家

这样一位“侠士”，应该过得风流潇洒才对，特别在一个长期以来流行对山歌找对象 、以歌为媒的地域，歌王应该会换来许多倾慕的目光。事实上，黄三弟确实娶过三任妻子，都是对歌对来的，但他的生活却没有别人想像中的从容。甚至可以说，黄三弟的命就像根苦瓜藤，他的歌唱与爱情都是喜和泪交织在一起。其女黄秀萍回忆说，她小的时候，父亲甚至 没有正式的腰带，都是草绳一根一拴裤子就去唱歌。

刘三姐一曲《藤缠树》让人

柔肠百转到如今，黄三弟与妻

子婚前那首著名的《何不捐拢

做一壶》也同样让人拍案叫绝—— —女：树上斑鸠叫咕咕，叫得哥哭妹也哭；哥哭因为哥无嫂，妹哭因为妹无夫。

男：妹是东山孤单鸟，哥是西山鸟孤独；妹也孤啼哥孤叫，何不飞拢共一屋？女：我是东山孤独鸟，你是西山鸟孤独；我俩都是孤独命，何不飞拢共一屋？男：我俩生来同命苦，哥今无妻妹无夫；大家都是半壶酒，何不捐拢做一壶？但这首山歌到底是黄三弟跟哪位妻子婚前的对唱一直存在争议。许多故事都把它归到黄三弟与第二任妻子兰达妹身上，是否真是如此？黄三弟一生娶过三任妻子。1934年，27岁的三弟娶其师赖廷标的侄女赖氏为妻。1945年，赖氏病逝。之后，他确实与兰达妹有一段送桶对歌相爱和恩爱的婚姻生活。他们的恩爱有山歌为证：三弟达妹成夫妻，一颗芝麻饱九日；九日不吃也不饿，拿歌当饭更有力。

但记者调查后发现，那首

著名的《何不捐拢做一壶》其实是黄三弟跟第三任妻子钟氏的经典对唱。

那时，兰达妹已因难产去世。1952年，三弟与钟氏结婚，1956年生女黄秀萍。据黄透萍回忆，母亲曾经跟她提起那场对歌。

钟氏擅长对山歌，且心灵手巧，流传下许多精彩的情歌。

她与三弟经历了一场从相见 、邀请 、赞美 、求爱 、深交，再到成婚的传统婚恋过程。两人的爱情每一个环节皆是以歌唱的形式推进，以歌唱来表达双方的真实情感。当时，他们激情对唱的一些山歌至今还被人们津津

乐道，其中就包括《何不捐拢做

一壶》。

黄秀萍回忆说：“母亲与父亲唱完这首情歌后，母亲就把精心缝制的布鞋赠予了父亲，从此定情。父亲一年四季都是赤脚走路，极少穿鞋，更舍不得穿这双定情布鞋。”在他们随后的婚姻生活中，常常是以歌代言，甚至是夫妻争吵。

黄秀萍说，有时，三弟想骂钟氏就编一首山歌让女儿学会去唱给妈妈听。钟氏也编一首山歌以同样方式还击。一来二往，歌对到妙处也就和解了。

山歌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可见一斑。

3 歌王陨落“文革”时

解放后，三弟用山歌歌颂中国共产党，歌颂社会主义。

土地改革期间，他参加了柳城县山歌宣传队，走遍全县乡村，用山歌宣传土改政策及其伟大意义。三弟由此获得了许多荣誉。

黄秀萍还记得：“上世纪50年代末，一般家庭都很困难，尤其是小孩多的家庭，他们穿得很破烂，但我穿得很好，你猜是什么原因？这主要是因为我爸得很多奖旗，那绸布的，红布的呀，没办法，得的太多了，我妈就把它缝衣服 、缝裙子呀，我妈手很巧，所以我穿得很漂亮！”然而，挫折很快来临。

1971年，广西歌王黄三弟因歌被诬，被扣上多种莫须有的罪名，沉默而终。一颗充满诗性光芒的心灵在这场暴风骤雨式的历史变动中熄灭，直至多年以后的今天，抚去历史蒙尘，这位可与刘三姐相提并论的歌者才又开始被人们深深追忆。

歌王的逝去，让人扼腕叹息，但令人欣慰的是，他传的弟子中不乏诗才出众者，让柳城山歌继续得以蓬勃发展，方寿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下一篇里，我们将讲述方寿德，广西第一个由官方评出的歌王的故事。

感谢柳城县及黄晓平先生提供的故事蓝本和画家梁寿城先生为本篇绘制的黄三弟记忆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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