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抗战时期的柳州人生写照

修筑柳州机场的女孩1943年成立的龙中合唱团张任民《伯涵师长殉国纪念碑献辞》美国军人因为抗战来到了异乡的柳州

●刘汉忠

人生之中不免会有一些特殊的日子，会唤起记忆。回忆的感受，不论是欢欣，或者是苦涩。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具体到一方地域，也莫不如此。作为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们，应该回顾祖国和家乡的那一段历史，特别是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

真正意义上的为国而战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很多人的生活将完全是另一种轨迹。

抗战之前，军人只是在为一乡一地而战，或替军阀纷争卖命。抗战爆发，这些为抗日演说所激愤的青年，下乡宣讲的学子，田畴中耕作的农民，拿起了枪，走上了前线，他们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为国而战。北上之时，驻柳第7军发表《奉命出发抗日救国告别柳州各界书》，论断由后来的事实作出了回答：“依照多难兴邦的古训，经这一战，我们相信，我们过去几十年所受的奇耻大辱可以洗雪了。”“这是复兴中国的奠基石！我们对于这次抗日的战争，不要犹豫，也不要骇怕，这是历史赋给我们中国人最伟大的任务。”事实果如其言。在暴寇面前，我们的子弟体现了民族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义。龙城学子纷纷投笔从戎的广西学生军，走上前方之时也发出《告别柳州各界人士书》：“别了，柳州的同胞们！抗战已向我们招手，祖国已向我们呼唤。”从容赴难之志，慷慨激昂。

《抗日阵亡将士名录》记录了柳州籍阵亡者总共319名。血战淞沪人人奋勇，惟恐在后，端着刺刀迎向日军的坦克和弹雨。此役殉国者中，就有分属于桂系第48军、第7军的柳州籍韦正宽等壮士。徐州会战的蒙城之役，情景惨烈之至。日军分三路攻城，城残墙塌，一片火海。廖磊电令：“蒙城关系重大，李长官嘱死守，援兵即到，望与城共存亡。”此役全团官兵2000多人壮烈殉国，这些大多都是广西籍士兵，其中柳州子弟就至少有郑亚保等36人。这些战士他们大多或是亲戚、同学，要不就是街坊、同乡，为了国家，他们的肉体亡毁在瞬间。在哪个抗日战场上，没有柳州子弟为国而战？哪一次大战，没有捐躯的柳州子弟？保卫大武汉会战，牺牲者有周维三；随枣会战，有覃奎感；桂南会战，有覃小弟；第二次长沙会战，有韦盛春；第三次长沙会战，有颜长连；浙赣会战，有荣国卓；常德会战，有韦楷；缅北战役，有姚茂轩；长衡会战，有黄仁忠；桂柳会战，有韦荣；湘西会战，有张亚民；收复桂柳之战，有罗达。柳州子弟实践了他们向国家、向家乡亲人许下的诺言。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的子弟无所畏惧，将血肉之躯投入无情的战争熔炉之中；慷慨赴义，敢于牺牲，与敌人血战到底。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这是一种怎样的毅力！这是一种怎样的担当！

柳州人阚维雍列入《首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是千秋万代的民族之英。桂林城保卫战极为惨烈，见于事后日军递交大本营的战报记载：“漓江之水为敌我两军之血染之为赤，此役是我一生中所经历到的最惨烈的战役，并非在于规模，而在于敌军之勇猛。”阚维雍在战前就早已抱定“杀身成仁”之志，给妻子的遗嘱说：“此次保卫桂林大会战，不日即可开幕，此战关系重大，我将率师参加，正感幸运，不成功，便成仁，总要与日寇大厮杀一场。汝带一群儿女避居融县，战端一开，通信已成问题，接济更不容易，已另函托均任兄就近关照。家无积余，用度极力节省，如何寒苦亦当忍受，抗战胜利在望，生活总有解决办法也。”担心妻子读不懂“成仁”的意思，特地注上“战死叫做成仁”一语。然而，大战在即，非但没有兵员补充，反而在紧要关头，忽奉令守城主力188师（师长海竞强是白崇禧外甥）和175师（师长甘成城是夏威外甥）调走，全军哗然。战事开始，双方攻守多日，状况极其惨烈。曾经在内战时赫赫有名的城防司令韦云淞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弃城突围。散会后，阚维雍召集副师长、参谋长，各处室主任，直属连队长及有关人员训话，令撤除战斗。然后，他以稍事休息为由，平静地走进寝室。

枪声响起，将军殉国。

异乡人在柳州

战争让柳州的子弟走上了卫国的战场，也让更多的异乡人开始了一段在柳州的生活。人们涌进这个城市，在这儿安了家，或者又从这里涌出，走向另一个地方。这情形，颇有些像是当年连系着柳江两岸的那道浮桥，人们在上面来来往往。

动荡生活，往往会保留在记忆最深处。迁到柳州的志锐学校学生回忆起那时的生活，感触最深的是抗日歌声。特别是党支部的几位地下党员在志锐任教，孙慎教中学部的音乐课，郑黎亚、吕壁如、黄凛、杨冶明、方兮等在附小任教。孩子们经常走上柳州的街头，宣传抗日，这是让他们最高兴和激动的时刻。除了喜欢，也感觉到了一份责任。敌机经常空袭柳州，警报频频，“山洞和郊野是我们的课堂。柳江河中心的萝卜洲，那是我们天然的游泳场”。我们从这引起回忆读出了流移的艰苦，感触更多的是他们的“苦中作乐”，努力向上的精神，以及关怀祖国的少年心志。柳州的生活成了他们一生不忘的记忆。

清寂的大龙潭一度是剧宣五队的驻地。他们的生活是清苦的，领来的军粮其中掺入了许多稗子、杂草和砂子。办公费连购买纸张、油墨刻印剧本、歌谱都不够。每人的津贴，最多只能买到土制纸烟两包。“三月不知肉味”是常事，蔬菜很缺，经常少油乏盐。艰苦并没有使队员们消沉，白天大家读书或排戏；晚间在悦耳的虫鸣声中，热烈讨论艺术和人生。剧宣四队的营地在柳州大桥峰峦怀抱着的红壤高坡上，响水河畔，他们唱起晨曲。当第一线曙色给山头抹上微红，异峦奇峰还被晨雾笼罩，队员们就活动起来。《延安颂》这首在国统区只能是进步人士胸中默吟的颂歌，在这里他们却可以放声高唱：“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他们人生最有活力的一段，就是这样在柳州度过。

韩国临时政府的成员及家属，也曾逃离日军的炮火，几经辗转，来到柳州，并很快以醒目的形象在公众前亮相了。光复阵线青年战地工作队成立，开展一系列抗日宣传、筹款和战地服务活动。当离开之时，他们选择柳侯公园作为与柳州各界机关团体代表的留别之地。越南的革命领袖胡志明也在柳州生活了将近两年的时光，从被囚禁到解禁，柳州山水和人情都留在他的诗篇里。

救国是生命的乐章

在柳州，抗战文化的宣传热烈至极。柳州的学校、文化界抗日救亡宣传协会都组成了歌咏团，长期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报纸上，外地团体到柳州进行宣传活动的报道接连不断。演剧一队（剧宣四队）、九队（剧宣五队）成为抗敌文化宣传的主力军。上海八一三歌咏队、上海话剧团、广州儿童剧团、厦门儿童剧团、蓝白剧团、铁血剧团、港粤服务社、国防艺术社、新中国剧社、柳州四维平剧社等剧团，四战区政治部教导大队、漫画作家协会华南分会等团体，在柳州进行为时或长或短的抗日宣演活动。1939年2月5日的《救亡日报》的文章说“柳州救亡工作空前活跃”。文化艺术团体上演了大量以抗日救国为主题的歌曲和戏剧，有《黄河大合唱》《流亡三部曲》《伟大的民团》《塞上风云》《四城记》等，在爱国、救国的教育中，柳州民众也同时欣赏到了许多名家、名角精湛的艺术以及各门各派的风格。新闻界有以《柳州日报》为主的各种报刊，将宣传抗日，反映时局动态作为主要的报道内容，大力报道抗日前线及人民群众抗日救亡的情况。当时，柳州思想文化的空域里，交响入云的是抗战救国的主题乐章。一次次的宣讲、演出，一篇篇的报道，赞颂浴血的战士，讴歌光明，发扬正气，揭露黑暗，针砭时弊，激励民众抗日的决心，坚定抗日必胜的信心。柳州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回荡着抗日救亡的呼声。

在特殊的年代里，雅致的怡情之作却成了书画家情感激越的宣泄。军人的墨痕，仿佛是战场的铁马冰河。张任民将马万里先生赠给画作里的群雏之啄，点化为“催起荡倭奴”之声。国画大师赵少昂题赠柳江县长的花鸟图中有“癸未春寒少昂客桂”的识语，这异乡客笔下的柳阴庭院，分明是家园万里的慰藉。台儿庄大战最为惨烈之时，广西大学农学院教师林昇平在柳州沙塘编成《中华历代抗战诗选》一书，为的是“壮士气而起国魂，遏寇虐而扶正义”。1943年12月12日清晨，当我空军由桂飞衡，击落敌机7架之时，书画家邓俊群欣庆有作，感叹“中华今日之历尽冰霜，犹俨然不拔”。

在柳州的人们，不论是本乡本土，还是异乡之客，他们的生活无不与抗战这个主题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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