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夫妻十余年艰辛看护精神病儿饱受经济和心理压力，坦言“整个家现在都被拖垮”

覃玉同把家里的菜刀等藏在锅里，不敢让阿海看到。

今报记者赵本高 文/图 

柳江县洛满镇福塘村维排屯村民覃玉同一生辛劳，他从年轻时便在建筑工地打工，以苦力赚取报酬，维持家庭生计。近些年来，覃玉同到工地打工的时间大为减少，每年只有短短一两个月，这样做并非年事渐高想休息，也非条件好转无需再打工，实在是无暇分身，因为他要“贴身”看护儿子阿海。

阿海是一名重症精神病患者，今年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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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病的青年

根据覃玉同的介绍，阿海是在2004年“脑子开始出问题”。此前，阿海和村里其他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幼时调皮，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学业，到村附近一家造纸厂打工。

到了2004年，阿海已经默默无闻地在厂里上班几年，突然之间却成了工友们关注的对象，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他。阿海是因为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受到关注，在造纸厂上班的同村村民很多，覃家人自然很快听到这些风言风语。

覃玉同立即把阿海接回家，送到广西脑科医院检查，得知儿子被鉴定为重症精神病患者，他的心几乎要碎了。覃玉同心里清楚，精神疾病没有办法完全治愈，但是他和整个家庭从来没有放弃为儿子治疗的机会，“他患病这十余年来，我们送他进医院不下二十次，希望控制好他的病情。”

治疗结果也让覃玉同收获一些欣慰：阿海的病情较稳定，虽然沉默少语，与人交流有些障碍，但他可以完成别人交办的事务，甚至还能跟着覃到工地打工。

2

危险的信号

覃玉同以为，生活可以这样平静地延续，谁知更大的变故袭来。

大约从三四年前开始，阿海的病情突然发生波动，外界稍有刺激，他的情绪就变得异常激动，“比如有时候他不愿吃药，我们多说两句，他就对我们举拳头。”覃玉同说。

阿海还常常威胁家人，多次声称要把年迈的母亲计玉算先杀掉，然后自杀。家人对阿海的“胡言乱语”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们多次在他的床铺上发现藏好的水果刀。如今，家里的菜刀、镰刀等，覃玉同都要藏进锅里，以免阿海拿到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阿海的攻击倾向愈发明显，近来发展到拿起菜刀、扁担追打他人。有两次情形过于危急，家人无奈报警。

一次是阿海操起扁担追打家人，另一次是阿海抱着煤气罐躲进小房间，并紧锁房门。民警接报赶到后，阿海还在房内点火，吓得众人四散逃离。最后是覃玉同用锯子从外面锯断门栓，才将儿子拖出来。

万幸的是，当时阿海在房间里烧的只是衣服；如果点燃煤气罐，后果不堪设想。

阿海的每一次举动，都向外界传递着危险信号，对他的日常看护只能升级。

“每天都盯着，晚上睡觉或者白天短暂离开，就把他锁进屋里，一刻不能放松。”这种情况下，覃玉同自然无法像往常一样再到工地打工。

记者采访时，阿海穿着拖鞋，站在院里晒太阳，情绪较平静，不过他不愿与人交流，目光也从不与人对视。

3 垮掉的家庭

照顾阿海10余年，特别是近几年阿海的攻击倾向越来越剧烈，覃家人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整个家现在都被拖垮”覃玉同说。

变故首先体现在经济上，这些年为治疗阿海到底花去多少钱，覃玉同记不清；近些年更是每年都要将儿子送往医院住院治疗数次，每次花去几千元至数万元不等。采访前几天，阿海才刚从柳钢医院出院，尚欠着院方四五千元的费用。

因为平日“贴身”看护阿海，覃玉同又无法再像之前一样去打工；家里失去了主要收入，生活每况愈下。

2002年，勤劳节俭的覃玉同就建起两层小楼，是村里较早一批起新房的村民。如今多数村民已经重新装修房屋，覃家仍然如之前一样破旧，覃玉同夫妻甚至要靠低保维持生活。覃玉同的脖子长了个肿瘤，因为想省钱给儿子看病，一直未去做手术。

与经济压力相比，心理上的压力更加沉重。“身边就像放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覃玉同说。

因为经常被阿海威胁、追打，母亲计玉算感受更深，现在她几乎每天一大早出门，到晚上阿海睡着后才回家；如果没有覃玉同在旁边，她绝不敢与阿海碰面。

“附近有过精神病儿子杀死父母的事情，我们怎么不怕？”说这句话时计玉算眼眶泛红。

与计玉算一样躲着阿海的，还有他的弟媳和小侄女。阿海出院前几天，弟媳特地带着幼小的女儿回河池娘家去住。

“有家不能回，家还像个家吗？”覃玉同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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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的村庄

除了覃家人担心，邻里同样心存不安。屯里多名村民向记者表示，如果阿海只是胡言乱语就罢了，但他之前已经做出那么多伤人举动；大家对此非常担心，生怕哪一天覃家人没有看管好阿海，就又酿出伤人悲剧。

这样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有一天晚上，阿海偷跑出家门，溜到一户村民家门口大骂。幸好覃玉同及时把他“押”回家。

福塘村党支部书记咸仅猛告诉记者，村里类似阿海这样情况的患者有好几名，并且之前发生过更严重的惨剧；因此面对这个特殊群体，村民们都有隐隐不安。村里一方面要求患者家人严加看管，另一方面也经常提醒其他村民谨慎防范。

甚至有少数村民向覃家人建议，单独建一个小房子，把阿海关进去，彻底杜绝他乱跑伤人。覃玉同和计玉算都表示，虽然看管阿海费神费力，而且他们自身也面临威胁，但终究舍不得把孩子关进黑暗小屋子，任其自生自灭。

覃玉同说，为避免阿海伤害到无辜村民，他一直严加看管，只要一发现阿海走出院子，就会立即把他拉回来。但覃玉同同样担心，万一哪天阿海情绪失控，他也没法控制住，那样造成的后果都不敢想象。

覃玉同希望能够得到相关部门的救助，加上家里的努力，让阿海长期接受住院治疗。这样既可以控制其病情，家人、村民的生活也不会再受威胁。

5

有限的救助

那么，对于像阿海这样具有攻击倾向的重症精神病人，政府部门有哪些救助政策呢？

洛满镇综治办主任韦情愿告诉记者，按照县里政策，重症精神病患者参加新农合后，其治疗费用由新农合报销，不足部分由财政承担，家庭仅需负担其住院期间的护理费及生活费。

但该项政策的救助范围是有限的。韦情愿告诉记者，由于每年这方面的财政支出都大大超支，因此只能优先安排那些病情失控、且已做出伤人之举而被公安部门扭送医院的患者；此前被民警送到医院的阿海也享受过这样的救助，但经医生评估认为他的病情大体可控，要求家属接回家看管。

另据介绍，类似阿海这样状况的患者，洛满镇约有15人，但只有3名病情最为严重的患者目前得到救助。

虽然不能在住院治疗上提供救助，但韦情愿称，政府为每一名精神病患者都提供免费药物，镇卫生院还会就如何照顾患者对家属进行指导；而家属也有义务监护好患者，通过各方合力，共同照顾好患者，维护社会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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