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像困兽,在笼子里打转转,明明看到外面光鲜亮丽的阳光,但却走不出去讲述人:小菊(女),21岁,文印店员工
记者:朱英玉配图:罗永鸿前言
一年多前,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的小菊外出打工,在上海郊区一家工厂找到工作。但是厂里艰苦的工作生活环境,让小菊感到难以承受。回到家乡后,小菊在爸妈帮助下,再次找到一份工作,也许是受到先前打工经历的影响,小菊一直无法走出心灵的迷茫……
惨烈的一幕
第一天上班,我就感觉不太好,这不是我原来想要的。
我被分配到车间一个制造模具的班组。我们班有6个人,两个男工人负责将塑料注入模具,制成半成品,4个女工负责加工和修整。
看起来很简单的事,一放到流水线上,时间和速度就成了关键。
刚到厂里时,主管就面无表情地将丑话说在前头:上厕所时间,三分钟,超过扣下月奖金!我第一次从流水线上往厕所跑的时候,边跑边回头看,主管手心握着秒表,眼光追着我的脚步,我脊背一阵发凉。
那天,流水线上又来了好些像我这样的打工妹,偶尔抬头的时候,我发现,在机台上给模具注塑的一个男工人老往我们这边瞟。
我身边新来的女孩,年龄看起来比我还小些,她长得很白净,像颗明亮的珍珠,镶嵌在这条昏暗的流水线上。我估计,那个男工人的目光,就是被她磁吸了去。
注塑机每20秒钟自动上下起落一次,那个大家伙每次打压的声音嘭嘭作响,给我感觉是地动山摇的。在流水线上,我们连续工作了将近10个小时,人已进入机械麻木的状态,我自己对双手的注意力也经常分散,渐渐地,手开始不怎么听大脑指挥。
我抬头,望向前方的机台。那男工人看起来有点恍惚,他呆呆地看着我身边那女孩,他拿完了模具,没有放新的模具上去,而是把自己的右手放了上去……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眼看着巨大的机器“咣当”一下砸了下去,“啊”—— —一声凄惨的哀叫,刺破了车间单调乏味的机器轰鸣。顿时,鲜血溅满整个机台。
几个女工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个个惊慌失措,花容失色,人们乱作一团。
令我浑身发冷的一幕出现了—— —我们的男主管,从容淡定地走到机台下,吩咐旁边的工人用担架把被压断手的男工人抬走,送去医院,然后叫几个女工赶紧过去,把水管抽出来,用水清洗机台上的血迹。5分钟后,清洗完毕,他顿了顿嗓子,把食指和中指岔开指向天空,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开工!”
想家的女孩
我是一直抖着回到宿舍的。睡上铺的小钰问,你怎么了?冷……我上下牙床不停打架。
夜半时分,透过窗外的漆黑,有一粒针尖大小的亮点,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放大。在那里面,我似乎看到爸妈穿着棉睡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妈妈时而站起来,在暖融融的灯光下走来走去……他们很平静,他们当然不知道今天我的眼睛看见了什么。离开他们的我,本该有着放飞的快乐,但是此刻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宿舍的女工都说,小菊,你的手不像做工的手。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大部分人刚从繁重的农活里解脱出来,只有脸上黝黑却光整的皮肤还告诉人们她们才20岁,但双手的粗糙却昭示着她们之前万分艰辛的生活。
小钰那双手哪像女孩子的手?手腕粗壮,手指骨节处的皮肤褶皱纵横交错,指甲边缘死皮斑驳,惟有每个指甲根部饱胀的半月,显示出她的青春和健康。
我的手,娇嫩如新生婴儿。还在鹿寨家里的时候,爸妈从来不让我做家务。在我放飞之前,他们把我保护得像温室里的花朵。
中专毕业后,我没有去找工作,闲在家中。同学芳芳从外地回来过年的时候,一语惊醒混沌梦中人。
你现在做宅女,等年纪再大点老点,想出去混都难了!她骂我不成器。
女孩子家,要成什么器?至少你得养活自己吧?年纪轻轻就啃老,你不脸红啊?那……去哪?上海啊!到处都是机会……阳春3月,潮湿的空气铺天盖地,我的想法也如我家老屋后面的笋子般疯也似的蹿出来。芳芳在上海,这几年回来,都风光利索得像条自由自在的鱼,而我却窝在家里等着发霉。
像芳芳说的,果子是等着去采摘的,难道它会乖乖掉到你的口袋里去?和芳芳彻夜长谈之后,我决定,追随芳芳的脚步,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
妈妈哭着说,菊啊,外面好乱的,就在县城里找个事做好了,离家近点。
小县城里放眼看去,你大姑就是他大姨,像芳芳说的,人都没几枚,没什么好做的。我对妈妈说,外面的世界机会多,妈你就当我出去玩玩也好嘛。
妈妈最终依了我。又说,如果没钱搭车回来,一定记得打电话给妈……
在汽车站候车前往柳州的时候,我兴奋得不停地给上海的芳芳发信息,妈生气地拍打我的手背,骂道,都快出门了,你怎么对家里对妈妈都没有一点留恋!现在我是懂了,我琢磨过了,思乡的情绪,就是大树枝头结出的熟果,果实眷恋着根和泥土,但这都是要以漫长的生长路途和一日日的时光累积作为铺垫的。刚刚出门那时的我,如此青涩,又怎么会懂?而当我渐渐明白的时候,我只能透过黑夜,在心底眺望和回味往日家里的温馨。
郁闷的现实
在上海,我依着芳芳的指引,到人才交流中心寻找机会。
人山人海,我像根枯黄的稻草,漂在人潮之中。芳芳说了,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没根基的人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首先需要的,就是忍耐。
像我,也是经历这些过来的,你也要走这一步。芳芳给我鼓劲。
挤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臭汗,终于,上海郊区有家制鞋厂需要大批工人,我被录用了。
很多情况下,我们的工作时间是11个小时,如果遇上厂里赶货,就得加班。最累的时候是,我在自己的机台上只睡了一个小时。
上海的冬天不比广西,那冷像个毅然决然的人,一冷就冷到底,不会像柳州,三天两头来股暖空气,让你喘口气。我最怕冬天厂里的食堂。原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脚打飘,待兴致勃勃地奔进那个屋棚,却是一屋子的死寂在等着我们。食堂地上的油已经结得成厚壳,不知有多少工人在上面踏过严酷的冬天。那些热气腾腾的油烟我们永远也赶不上,总是在它们已经熄停了很久,冷锅冷灶的时候,我们才拎着饭碗拖着疲惫而来。
有时加班结束得早些,我们一出车间大厂,就拼命地跑,不是怕食堂没吃的了,是想赶在饭菜的热气完全消散之前,把它们一举扫荡到肚子里去。
三菜一汤,两个素菜,一个肥猪肉炒白菜。汤还是不错的,有些油,漂着些肥肉星子,以及少许碎葱。
还在家里时,妈妈教我分辨过潲水油,而在我饭盒的角落里,常常很快便积着一块块凝结的,状如白蜡的物体……主管说了,如果吃不惯,你们可以去外面吃。
其实青春很容易满足,友谊和认可,往往就能让它焕发光彩。可是在厂里,越是吵闹的地方,我越是感到内心的孤独。
宿舍里住16个人,来自河南、四川、贵州,天南地北,那些怯生生的、老辣的、刺耳的、低沉的声音在鸽子笼般大的屋里交缠、拼杀,也有情投意合的,但那圈子极小,一般是老乡,顶多两个人,窃窃私语,进进出出都像是要防着什么。芳芳并不在这个厂里,很久以来,我都没在这里找着自己真正的“组织”。
我孤独地躺在床上,但这样也无法消停,等到将要睡去时,就会“砰”的一声,有人大咧咧地踹门进来,这一下子,又得把你拉回到现实而压抑的世界。
厂里工人流动性大,很多陌生面孔迅速地出现、消失,伴随着消失的,还有我们的一些钱财、衣物,包括洗发水等日用品。
我发现,厂里好像没有早晨。机器的击打声划破了清晨应有的宁静,柔和的晨曦被震成碎片,我们根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早晨。若有时间,我便到宿舍后的草地里呆坐一会,品尝属于自己的苦闷。
3个月后,我转正了,工资由原来的1000块提到了1050块,增加了50块,用工友们的话说,又多得了一只阉鸡。这时候,厂里要签合同了。
合同里夹了一份补充协议,注明工人自愿放弃购买“五险”……我很茫然,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回来回来,女儿,这一年多来,妈的心一直没踏实过。
一年多的时间,对人生来说很短;对一些感悟来说,需要的却是境遇,而不一定是时长。在这段时间里,我 从希望走到了迷茫,流浪之后想到了回归。
青春的迷茫
结完了工资,我没敢通知芳芳,收拾包袱离开了厂里。
妈妈可能理解我的失落,特意借了辆微型车,从鹿寨开到柳州火车站接我。刚一走近,妈妈便问,怎么黑了?不是在车间里做的工吗?我也诧异,不会啊,成天都待在车间里,哪有阳光来晒?!鹿寨县城路口的大转盘其实很小,微型车的轮子转几圈就绕完了,从这头能看到那头街道的深深处……从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回到家,我在卫生间里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澡,出来时,妈妈看着我乐了。
小菊,原来,你不是晒黑的……可是我感觉在家里也不开心。这个家好像不是一年多前的家了。有时我像困兽,在笼子里打转转,明明看到外面光鲜亮丽的阳光,但却走不出去,或者说,走出去也依然感觉在笼里,因为外面一样没有我的天地。
爸妈这次终于是花了心思,给我在柳州市里找到了份工作。远房表哥开了家文印店,爸妈说服他换掉了原来也不甚满意的小工,让我顶上。
没有人再关注我的手,我这双被爸妈保护得光洁细腻的手,可能正适合这里的键盘和鼠标,还有那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纸张,以及复印机的摁钮。
但是很长时间里,我还是觉得自己像厂里那些从机台上下来的模子,青春的边缘正在一点一点被修整,没有棱角的向往,不是相当于空空如也的梦境吗?这里和那里的区别,只是老板的区别,经营物品的区别,饭菜的区别,被窝暖不暖的区别,看来是大区别,其实也是小区别。从上海的打工妹变成柳州的打工妹,这本身就不是什么改变。
前几天,表哥又嫌我蠢了。他重重地说,你好歹也是个中专生,怎么都不灵光点的?成天都想什么?!我不敢作声。有位顾客来印制一百本彩色精装画册,说好每本45块钱,可是结账的时候,我竟稀里糊涂地按提价前的价格收了。表哥恨不得敲我的脑袋。
我总是找不着北。在上海是,在柳州也是。
妈妈说,你跟表哥干个几年,现在开始多留意城里的男孩子,记得,要人品踏实工作稳定的。你有家了,妈妈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当妈妈的任务完成一大半的时候,我的未来就永远地死掉了呢?
社会永远不会去迁就你,唯有你主动去适应社会!小菊的性格缺陷为:自卑、依赖、脆弱、心理素质差。这些性格的缺陷埋藏在她的潜意识之中,成为她人生前行的绊脚石。
找工作的艰辛让她身心疲惫,工作环境的残酷无情让她心惊胆寒,严格的工作制度让她度日如年,人际关系的复杂和冷漠让她方知人生冷暖。去上海前的激情和梦想被现实无情地击得粉碎,让她感到了对未来的迷茫。但人的需求又是多层次和多样性的,人生总是要有一个希望来支撑的,她想重新走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路,却不知命运之舟该驶向何方。就这样,理想和现实在小菊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小菊,首先,无论现状如何,你都要接受和接纳它,这样才能慢慢地从激愤消极的状态转变为理性和平静。其次,应该感恩上海那段艰辛的打工历程,感谢它让你变得坚强,变得成熟。最后,给自己做一个未来的职业规划,问问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客观地找出自己最擅长 、最感兴趣且能自立的从业目标。在人生和事业的路途上,只有设定了目标,才不怕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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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寨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鹿寨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