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故事 父亲的书架

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从未上过一天学的父亲，却拥有一个书架。

我小的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不像今天这样富足，很多家庭都是家徒四壁。而我家却拥有一件像模像样的家具——书架，那是父亲亲手做的，虽然只是用十几块简单的木块钉成，但父亲却很用心地钉得结结实实，还用光油漆了一遍又一遍，稳稳地立在父亲卧室的最里边。那个书架透着神圣的庄严，也散发着浓浓的书卷陈香。

父亲出生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家中兄弟姐妹7人，他排行第五。命运多舛的他，8岁丧母，14岁丧父，未成年就到柳州码头干活。用句通俗的话说，从没上过一天学的父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新中国成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买到了一本书。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本书没有图画。于是，他去问教员。教员告诉他，这是一本字典，识字用的。一听是字典，父亲缠住教员，让教员教会了他汉语拼音。从那以后，父亲凭着一股韧劲识字。渐渐地，他能读书、读报了！爱读书的父亲，每个休息日都会到书店去淘一淘，时不时带回一些书。等到我上学的时候，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书。

细心的父亲将书整理得很有条理。书架有四层，最矮一层放着父亲练习书法的笔墨纸砚和家里订的报纸，那是父亲的宝贝；第二层放着儿童读物、连环画和小人书，是为我们姐妹准备的，有《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王二小》这类具有时代意义的图书，还有《千字文》《笠翁对韵》《百家姓》《三字经》等线装书，在那个年代，能拥有这么多儿童读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第三层有一整套《十万个为什么》，我曾认真数过，一共有23本，有动物、植物、人体、人文、地球、科技等，还藏有一套毛泽东选集——五卷，父亲最爱读这套书，他平时练书法，多半会找里面的一段话来练习；第四层是章回体小说那一层，其中的四大名著，是兄长的最爱。书架前面固定放着两张小凳子和一张方凳，方便我们坐着阅读。

父亲知道我爱读书，就要求我学习《弟子规》，背《千字文》，默《三字经》。他常常抽空带着我背诗诵文。父女俩对坐在书架前，他读一句，我跟一句。他读“天对地”，我接上“雨对风”。他读“古往今来，谁见泰山曾作砺”，我响亮接道“天长地久，人传沧海几扬尘”。虽然不理解其中意思，但儿时记忆异常深刻，为我今天写诗填词打下了牢牢的基础。而父亲朗读时那种认真的态度，朗朗上口且带着磁性的声音，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等我长高了些，能看得到父亲书架上更多的书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四大名著，但是我就愿意学着父亲的样子，左手拿起一本书、右手握着一支笔，一字字、一行行、一页页认认真真地阅读，仿佛我已经能看懂《三国演义》《水浒》里风起云涌的故事。记得有一天，我在看《水浒》吴用智取生辰纲那章节，讲的是梁山好汉扮作贩枣人、卖酒人下药，杨志等人中计，喝了酒被迷倒，晁盖七人取走生辰纲。书中扣人心弦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正当我“大快朵颐”的时候，老师找上门，我才知道由于看书入迷，忘记那天还是要去学校补课的，耽误了上学的时间。父亲严厉地批评我，让我处理好上学和读课外书的关系。从此，我按时完成各种作业，学习名列前茅，在这前提下抽出时间看书。父亲就不再限制我看这些“闲书”。于是，我依旧陶醉在书架前，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中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

父亲非常爱惜他的书架，每天必须从里到外把书架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里面的书按大小归类，摆得整整齐齐。每天下班，做完家务后，他都会待在书架前，一看就到晚上，颇有一番《秋水长》里“借月色，蘸一身秋光，书一纸幽梦，藏入琅嬛”的味道。

时过境迁，如今，父亲的书架被一摞摞沉重的书本压得变了形。不少书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风风雨雨，早已破旧不堪，甚至淘汰到不知所终，但书架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而父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已深深烙进了我的记忆里，他把爱书、读书的精神以及为人处世的优秀品质印在了我的心坎上，融入我的生命里。

李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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