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困顿华年与觉悟的岁月

农历壬辰年最后的几天，有机会出境到泰国旅游，只是随团这种方式有着诸多的限制，自由活动的可能性很小，也就只能是走马看花，浮光掠影式的游历。期间虽然有许多感慨，但一时难以成文，但出于对植物的喜爱，于是即兴写了一章散文诗《认识的只有荷与莲》，结果有人读后这样问道：如果荷没有那么多的禅意光环，它还是您心中的荷吗？依此看出，他是没有完全读懂这章文字的蕴意。于是我回复：荷只是千万种植物中之一，因为常见，所以认识。荷只是荷，在这里没有什么光环，如同我熟悉的人。如此而已。关于荷，或者莲花，我写过多篇文字，从不同的视角与心理感受。而我没有说出的一点，是荷或者莲花在我心目中，对它们的“身份”一直是以“平民”来认同的，然则这样，并不影响它们的高贵——平民的高贵。这也是我的由衷之言，借此机会在这里一并说出。

旅游回来，匆忙回到陇南家乡，稍事休息，次日（除夕）又抽时间去镇子边上的一个村庄看望一位久病的朋友，在病榻上，他已困顿了八年之久。最美好的年华里，却不幸遇此厄运，作为朋友只能给他以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外，什么都做不到。每每与朋友分手后，心中都会对命运二字生出一点慨叹与惋惜。春节期间走动得比往年少，也没有寻亲访友的热情，一是两个孩子都先后回到老家，一大家人难得团聚几日；二是累，出游的疲倦一时还没有缓过劲来。在家的时间，与孩子聊聊天，与老人们拉拉家长，天伦之乐尽在其中。满足感让人心安静下来，享受一个平和的春节给予心灵的抚慰。乡村、乡土，故园、乡音，一切都是熟稔的，可亲的，和蔼的。儿子突然想看旧照片，在书房翻腾时无意中看到了我多年前写的毛笔字，还饶有兴趣地用相机拍了下来。也许是现在的他也能读懂这幅毛笔字的意思了吧。字的内容是这样的：

铁马踏莎行，落雁栖霞烟；激流玉珠溅，飞鸟不知倦。吾辈砺品性，笑傲天地间。生命美质泽，熠熠存宇环；世外桃花源，前人已不见。淡然融心气，寂静通高远。

内容是自拟的，毛笔字也是自己写上去的。落款是“庚辰年仲秋素园闲主书”。正是这幅毛笔字，勾出我对那年月的回味。那时正当新千禧年（公元2000年），而我却喜不起来。半年多闲散在家中，觉得读书也无味，就练习起了毛笔字，后来就写下这样一幅字贴在书柜一侧墙上，算是自勉以明志吧。那一年，还有接下来的两年，是我人生最困顿的几年。我只想说的是“素园闲主”这个落款，如果不是这幅字，我还记不起还有这档子事呢。可我依旧记得曾经是以“桃园居”为自家的庭院命过名。那时早已辞别在乡镇政府的差事，去了外地一家企业谋事，其意是对世外桃源生活的向往，也因为庭院中诸多的果树中，桃树最多，有二十株左右，故名之“桃园居”。而千禧年那年，我又辞掉在企业的差事，变得无所事事了。这幅字，算是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吧。而最有意思的事是，那年我结集出版《漂泊之魂》后，真的去南方漂泊了15个月之久，中间也未能回过一次家；这也是我人生经历中离家最久，生活最困顿的年华。再后来，又到省城谋事，至今也是十年有余了。

老话说岁月不饶人，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才品出这句话的味道。年是生命的累计，是命运的组合，是岁月在身体上的陈列，是时光刻在心灵上的刀痕。人生总是在迷失时迷失，在困境中沉思起伏；也在生命与思想的双重历阅中渐渐觉悟，懂得何为生的快乐、何为幸福的定义；懂得面对现世的一切，化解生活中的层层矛盾；懂得生命的本真原来如草木一样，自有风华自成风景。无以避世，唯有在觉悟中渐行渐远。生活是修行，生命是修真。当理解了何为高贵，何为美，何为真这样一些与生命、生活息息相关的字眼、概念、定义时，生命的境界，又会得到一种怎样的升华呢？

近日与一久违的朋友喝酒聊天，谈到了他对我近十年（主要是写作方面）的评价，最初他说我是偏执偏激的，后来说我的文章有了内涵，那天他提到我发表的一篇文章，说现在写的让人能看了。就是能看这两个字，我认为是朋友对我写作的最好评价。而朋友这两年在事业上也有所建树，去年有一项科研项目获了国际大奖。他说本来懒散惯了的他，是让单位同事逼的，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已会有这么大的潜能。是啊，不论是朋友，还是我，我们彼此都在成长，在成长中思考、思索并渐渐地觉悟，对人生、生活，对婚姻、家庭，对社会、责任、公平、道义等等都有了自己的评判标准和参照标准。自然，对于一些事物，我们之间的认识是有岐义的，这与各自的性格、喜好有很大关系。可是，这不影响我们的交往，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特别是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在一切待价而沽，可以卖可以买的社会，我们的交流是没有任何利益牵涉其中的。

喜欢着李商隐的《锦瑟》，它在这时恰当地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是啊是啊，这与我的心情是如此地合拍。

一场雪，落在农历雨水节的前夜。半坡居院落白了，墙脚的枯藤白了，通往街口的巷子连同那三株粗陋硕壮的沙枣树也白了。清早起来，在无人经过的雪地上踏雪而行，感受阳春白雪的白，感受阳春白雪的洁。缓慢地走在还寒的风中，听着脚下积雪的呻吟，那一刻，心是白的，情是白的。生活正在继续，而生命却仿佛蹲伏在一个原点。任这样的情绪一路发散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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