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了下来 □赵马斌(陇南)

◎临水而居

我想我首先要和一条小溪达成共识:

她温柔而又静谧,像一阙婉约词

而我,以布衣之身躬耕其侧

做一个词牌,或者仅仅成为一粒潮湿的汉字

这样,当我住下来

看天,看地,看人间烟火

种花,种草,种书生意气

才可称得上临水而居

她该有着和我一样的志趣:

允许闲来的清风翻动书页

允许明月照着,忽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向一株桃树

说声对不起

那么,就让我先向一株桃树说声对不起

再向大自然道个歉吧,原谅我

不曾经过允许,就采了些许桃花

(我绝非有意要这样做的)

我只是打算借清风,酿桃花酒

畅饮明月,再邀几个人

我认识的人不多,一罐足以饮完此生

◎最 好

最好等迎春花正开得繁盛

最好选择一个潮湿的清晨

最好换上一双布鞋

最好使脚步变轻,尽量不去惊扰鸟儿的好梦

最好避免伤害土壤,露珠

四处游走的蝴蝶

最好走得慢一些,在日出之后到达

在黄昏之前回来

最好别把采来的春天,关在门外

◎秘 密

山道上,我叫不出那些花儿的名字

就像我叫不出许多陌生人的名字一样

我,野花,陌生人

我们其实是相干的,却又互不相干

所以,我们把内心的秘密打开

然后,重新合上

◎羊 群

前行的脚步,终于在宽阔处停了下来

道路也随即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仿佛还有时间,和

迎面而来的羊群

其实时间并没有停下来,羊群

也没有停下来

它们聚合,然后散开

速度刚好适中,不慌不忙

但自始至终都未曾游弋于羊倌儿的皮鞭之外

它们为什么不去享受自由而又孤独的光阴呢

越过一道山梁,风

微微的喘息,像草木晃动后疲惫的回声

◎道 路

黑夜的来临是否源自于天空对阳光最后的拒绝

我这样想着,天色就暗了下来

暗下来的除了鸟雀的翅膀,还有远处的树

和近处的草

脚步所到之处,四野寂寥而清冷

看得见的光越来越暗

俯身与一株野草对视之后

我从她举过头顶的娇艳中,看到了通往自由的道路

◎选 择

就像一只在草叶上反复跳跃的蚂蚱,

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太阳东起西落,地球保持每天23小时56分4.09秒的自转

鱼困浅滩,鸟宿崖树

都是宿命。

怎样才算有意义的活着?

“有时还没有找到我们所要说的话,

我们已经死了。”

庆幸的是,我仍然选择了坚持

四季轮回,时间每走一步,就会在大地上留下印痕

总有一朵花,会变成果实。

◎雨 后

雨停了——

天空的伤口正在愈合。

远处的云从山间爬出来。树木隐匿于苍茫

群鸟,消失于苍茫之外

近处,一些花草

从矮墙上探出头。瞧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眼前的露珠,停靠在叶子的悬崖边

一动不动。仿佛它

只要一不小心,

整个世界

就会忽然跌落下来

◎清 明

在土里活了一辈子的亲人,

最终睡在了土里。

他们像一盏盏在我们心上亮过的灯,火焰熄灭

之后,再也没有亮起。

活着的时候,他们像草一样躬身大地

逝去了,他们的骨殖化成了草籽

春风吹,清明到

我们就去看望他们吧,除去旧年里遗落的空酒瓶和灰尘

让新的草从坟上爬出来,替他们回头

看看曾经活过的人间,告诉他们正在发生的悲喜

◎喜欢的事

不去地里了,就歇着

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看远山

牛羊从坡上下来,山花烂漫

站累了,便坐在房檐下

找一小凳,临帖写字,等朋友

从一首唐诗里飘逸而出,让美好的场景

慢慢回放。这些是我喜欢的事

就像多年以前,站在山脚下

溪水流过的地方,我初见她

在柳树下浣衣

池塘因风而泛起了涟漪

◎坝 上

我们站在溪边,说柳树上的燕子

去了来,来了又去。说眼前的草

绿了枯,枯了又绿。我们说时间

像溪水一样

一点一滴地流逝。说忙着赶路的蚂蚁

正在搬运另一场潮湿的夏季

我们说雨声,在杜鹃声里落满天空。说山间的

云雾,比蠕动的羊群好看。说山脚下

风中,又长满了芦荻

我们一直忍着没有说的,是地里

亲人的腰。一弯,就是一辈子

◎草

坡上那么多草。叫上名字的

叫不上名字的。高的,矮的

胖的,瘦的

阳光照耀到的,照耀不到的

雨露滋润到的,滋润不到的

那么多草连着草

那么多草挨着草

那么多草,紧紧地抱着

那么多草似乎只有把最后的坚韧

举起来,成为一面旗帜

才不至于使秋风

忽然间

破城而入

◎恍 惚

水把水吞进水里,成为水面

水把水连在一起,成为天空云朵

近旁的树以及树影中

婆娑的蝴蝶

水甚至

把水聚成一片光

我不知道水是怎样做到这些的

在池塘边站了许久

我没看见水

◎坚 韧

一朵牵牛花

是渺小的

一朵牵牛花想用瘦弱的身体

撑住秋日病入膏肓的荒芜

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道路的低洼处,迎着风

它还是倔强地举起了暗红色的微光

那微光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啊

在它面前,我羞于说出自己的坚韧

◎江 山

1

先是从苞谷的瘦里,我看见了汗水的荒凉。

接着是麦穗的弱不禁风,在《锄禾》里坍塌于半坡夕阳

破屋正待出走。一棵老梨树上的

青果果,只剩残兵败将。

城池不再固若金汤了,良人

我们的日子,开始摇摇晃晃

2

我欲以砖瓦赐老牛一座行宫,

赏鸡鸭一处别苑。

围一堵篱笆,让猪狗镇守边关。

良人,我的铁锨可在?

我的?头可在?

犁铧可在?

我披荆斩棘的气概

已收拾妥当

明日,我要与它们并肩征战沙场。

3

且把一亩三分地的江山放在我的膝上。

斟酒。再找根竹棍子,把月亮挂上矮墙

且把烦忧搁置一旁。

坐下来,我们对饮这人间沧桑。

来,良人。把这幸与不幸

一口喝光

4

来,良人。

今夜,天气微凉

这件旧战袍,你先替我披上

■■■

陇东南实力作家联展

主办:甘肃省作家协会天水晚报天水市作家协会 特邀主持:刘 晋

(总第041期)

作者简介

赵马斌,80后,小学教师。作品散见于《飞天》《中国诗歌》等刊物。现居陇南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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