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典诗词中吸取美学营养 读王雪梅诗集《弄花香满衣》

□朱仲祥

近几天整理朋友们赠送的书刊，一本雅致的诗集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封面设计十分淡雅，几瓣落花，大片留白，《弄花香满衣》的书名，看上去令人欣悦，似有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回想这本诗集的得来，还得说起那年深秋乐山与眉山的文学交流。受眉山市作协之邀，我们来到三苏故里，参观过丹棱大雅堂之后，向着青衣江畔走来。一出高速，就见一位女子站在众文友中间，身材娇小玲珑，脸上笑意盈盈。通过眉山市政协原主席王影聪的介绍，知道这女子芳名雪梅，为洪雅作协主席，《瓦屋山》文学主编，写散文写诗歌也写歌词。交流活动中，笔者有幸获得她赠送的这部诗集，感觉有“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意思。

王雪梅诗集之名，取自唐代诗人于良史的诗《春山夜月》：“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而且是老作家马识途先生的手笔。马老的书法，最擅长的是笔饱墨酣、庄重严肃的隶篆，这里却用的是清瘦洒脱的行书，看来是颇有用心的。

回到大佛脚下欣然翻阅，竟难以释手。一气读完，口齿留香。

似乎书名确定了诗集的整体格调，典雅，内敛，含蓄，古意盎然。翻开书中长长短短的诗句，无论是第一辑“花朵与文字之间”，还是第二辑“时间的喧嚣与宁静”，都体现了这一基调。女诗人似乎是穿越时空走来的古代才女或仕女，习惯用《诗经·国风》或唐诗宋词的审美眼光，来记录当下的生活，抒发现代的情感。作者看开在今天的梅兰竹菊，却依旧是一千多年前的模样和情态，那样的高洁、清雅，孤傲，不落流俗，不陷污浊，在断桥头古道边，或南山下竹篱旁，开放出自在凄美的花朵，散发着淡而悠远的清香，表达着高洁清雅的志趣。阅读这些蕴含古意的诗句，仿佛看见女诗人独自行走在郊外阡陌之上，或黯然神伤于静谧院落，面对三两树梨花梅花，或手拈一两枝雏菊海棠，一个人踽踽独行，浅吟低唱。悠悠行走在水湄的女子，“穿过唐时的月光/越过宋时的小令/开成一朵朵一树树暗香”，这一段诗句，就是作者的真实写照。

在王雪梅收录本书的诗作中，处处可见对典故的运用，处处可找到《诗经》和唐诗宋词的意境。无论是昭君出塞的故事还是蒹葭苍苍的怅惘，无论是贾岛推敲的典故还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诗意，她都可以信手拈来，又不露痕迹。这些典故和古诗词意境的现代运用，使诗句有了深度和内涵，有了典雅不俗的艺术格调和魅力。笔者惊异于王雪梅古典文学功底的深厚，以致读着读着，闪现眼前的不是身穿连衣裙走在车水马龙中的现代女子，而是衣袂飘飘独立危楼遥寄相思的魏玩、朱淑真或李清照。

目光陶醉在诗集的长章短句，有感于作者表情达意的温婉含蓄，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一份朦胧的、梦幻的、动人心魄的魅力。女诗人在《素颜》中写道：“用光影擦亮容颜/用诗句纺织裙衫/坐岁月的河岸，唱爱情的歌谣/有一种风景叫水月禅心/寒气袭人的季节/暗香于暗处，令人心悸的美/每一朵都是你芳香的心”。不知道作者是在赞美某种洁白花朵的美丽纯洁，还是在表达自己对拥有纯洁心地、不入世俗、追求“水月禅心”的高雅志趣，或许皆而有之。

生活在当下这个功利世俗、尔虞我诈的社会，坚守一份内心的清静淡远很重要。而在《裁一段月光》中，作者将自己藏得更深：“裁一段月光/为心做一件衣裳/穿越迷雾/直抵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江流百回千转/季节的码头，谁在梳理旧时光”。行走在如水般透明的月色里，诗人内心漾起隐约的渴望，渴望用月光为心做一件衣裳，让自己“最柔软最隐秘的”内心不再心事浩茫，不再灰暗迷惘，不再充满惆怅，而是透明、轻盈、朗润，如披着月光做的衣裳，无论生活怎样让人失望，但内心依然保持着一丝对自由与光明的念想。

生活在青衣江边的小城，这里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故事，这些故事里有离愁别恨，有相思哀怨。女诗人用她女性的敏感，去捕捉这些点滴感受，融进自己的锦口绣心，读来有着别样的情韵。在城市的灯火阑珊中，是“谁在倚栏/将秋水望穿/一灯一故事，一影一牵绊/流水带走了青春的哀愁/子夜时分，梦做到一半/握不住手心的风在眉梢转弯”。那些捉摸不定的情绪困扰着作者，即使学古人独自倚栏，把天涯望断把秋水望穿，也难以消解心中的愁烦；即使在梦里有着美好的景象，但梦做到一半就如风飘散，没有一个完整圆满令人心醉的结局。

当然，并非无视纷繁的现代生活，而是借鉴古典美学来审视我们的生活。女诗人不是生活在琼楼玉宇，不是生活在对花落泪、望月生情的遥远时代，她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她也写作了不少描写乡间景物风情、反映当下生活感受的诗。这些带着浓厚烟火气息的诗句里，有小镇村落的风情画卷，有大黄葛树的沧桑面容，有三月梨花的洁白柔软，有故乡小河的清澈流水，有牧童短笛的悠悠吹响。作者就像可爱的邻家小妹，在瓦屋山下青衣江畔且行且驻，且歌且舞。诗句的调子相对明朗轻快一些，充满活泼泼的水灵劲儿。

常言道：大俗才能大雅，大雅就是大俗。在这部诗集中，作者把“雅”和“俗”有机结合在了一起，达到了“俗中有雅，雅中有俗”的最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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