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不平 浪也不静

□新时报记者钱欢青

亡命之徒，十五年后重回故乡，《风平浪静》这一片名一定是说的“反话”。好比我初中时候偶然和一位傲骄的女生聊天，说起很羡慕她的自信，没想到听到了一句至今印象深刻的话：有时候一个人昂起头颅，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滑落。

影片最打动我的，也是这种风平浪静下的激流涌动。那是一种每个人都会遭遇的情感状态或者生存状态，只不过有时候微弱有时候强烈。在亡命十五年后的宋浩（章宇饰）那里，他的内心早已“心死着寒灰”——本该青春蓬勃的心死了还不算，这死了的心还被放在了烧残后寒冷的灰烬中。章宇演得真是好，闭口不言，历经沧桑，只让过往在胸膛留下冷却的沉重。所以潘晓霜（宋佳饰）对他的钟情就变得特别有意思。潘晓霜是宋浩的高中同学，宋浩是学霸，潘晓霜不是。影片虽然没有详细交代，但显而易见的是，同样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潘晓霜，内心里也同样涌动着伤痕累累又不甘罢休的热情。所以，看起来像是潘晓霜在“撩”宋浩，其实是两个“风平浪静”的人在为眼看就要密闭的黑暗内心寻找最后的光亮。很幸运，他们找到了这束光，在潘晓霜工作的收费站，当宋浩说“我们结婚吧”，潘晓霜说“好啊”，当宋浩依然一脸风霜不动声色，潘晓霜想要镇定却难掩喜悦，是坚冰被冲破的时刻，也是苦行的人放过自己的温暖。

这里还想特别说一下的，是宋佳的出色表演和章宇形成了极好的情感互动。其实影片的主角是宋浩，因此观众很容易理解他何以心如磐石，但影片对潘晓霜的故事并没有展开，潘晓霜的故事都隐藏在背后，这个隐藏的故事却被宋佳演绎得情绪饱满。一种想抓住一个可靠之人的最后努力，喝酒、唱歌、砸玻璃，看起来任意妄为，内心里却是对人生的失望。心里翻过来覆过去的，是日常的良善。

但是很不幸，他们俩以为抓住了那一线光，以为爱情的光照进来，平凡的婚姻生活流淌起来，沉积在内心里的伤痕就会被抚平，汹涌奔突、无处安放的心就会安定下来，现实却并非如此。短暂的温暖之后，迎接他们的，依然是惨烈、狰狞的现实。

一部情节曲折的剧情片，尤其是“亡命十五年”这样的故事设定，一定会有一个强烈的悬念设置和情节推进。但是这也恰恰是我认为影片处理得并不好的地方。故事起源于高三的宋浩被保送，保送的名额却被副市长的儿子、也是宋浩的好朋友李唐占去。大雨之中，宋浩找错了李唐的家，慌乱中以刀伤了人，随后赶到的父亲“补了一刀”，身背命案，宋浩只得远赴广东打工，一待就是十五年，直到母亲去世才回到家乡，直到决定和潘晓霜结婚才打消了继续去广东的念头。虽然影片开头对“命案”的呈现节奏紧凑，但对这一偶发事件的细节编织不够严密，因此总让人觉得“亡命十五年”的基础打得不够牢固。

影片的另一条线索，是宋浩回到故乡后，打算通过关心当年死者的女儿来“赎罪”，但在这条线索上，无论情节还是情感的推进都软弱无力，已经上了中学的死者女儿并且很快成了另一个“牺牲品”。而宋浩回到故乡之后和李唐的关系，也令人费解。

问题或许出在导演想要在影片中表现的内容太多。既要表现有权者抢夺保送名额，又要表现开发商和权贵的合谋，既有拆迁的黑暗，又有命案背后的救赎，既有官场的无奈，又有“裸官”的退路，既有心的灰暗，又有想要在灰暗中获得一线光亮的温暖。这一切杂糅在一起，所有的力量并没有集中到片中最出彩的宋浩和潘晓霜的情节上，因而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情绪错位。换句话说，影片既然以宋浩为最核心的主角和主线，那么所有其他相关的人物和情节都应该指向宋浩，与此同时，所有人物的行为都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动因，只有把每一个细节都做扎实了，整部影片才能元气充沛。举例而言，李唐在收费站砸袋子导致纸币乱飞，宋浩在堵车时砸李唐车玻璃却并未追砍成功等片段，确实都是人物情绪在特定情景中的合理反应，但一点点细细推敲起来，却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漏洞。而漏洞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片中宋浩和其他人物的关系不如和潘晓霜那样真切、饱满。

其实有了宋浩和潘晓霜，有了章宇和宋佳，《风平浪静》已经足够值得我们一看。虽然细节还有不少问题，但命运的无常，良善的不易，权贵的肆无忌惮等等气息，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部现实题材影片所应有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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