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内《十七岁的轻骑兵》：1990年的中国与十七岁的青年

最近，上海作家路内出版了新作《十七岁的轻骑兵》，这是路内目前为止唯一的短篇小说集，收入了他从2008年到2017年间断续写作的十三篇小说。从“追随三部曲”到2016年的《慈悲》，路内自嘲外界对自己的评价由“青春文学作家”转向更为离谱的“工人作家”。他说：“故事时间离现在快30年了，已经变成年代剧了，照理来说不在青春小说的范畴里，但我看见跳广场舞的阿姨也在回忆青春，就会产生历史可以被打扮成青春之类的念头，也就原谅了自己的执念。”

路内在评价自己的这部短篇小说集时开宗明义说：“是的，我仍然在写着那个倒霉的化工技校，那群没有名字只有绰号的小青年，以及风一样的谜之女孩们。时间像倒影，前半生想不通的事情变成后半生的笑话，反之，也成立。记忆和虚构叠加成另一个平行空间。”

书中的故事关乎四十余位化工技校89级机械维修班的小青年——大飞、花裤子、刀把五，路小路等男孩子以及闷闷、闹闹、丹丹等“谜之女孩”们。路内塑造了在1990年时，一批十七岁青年的生活状态与人生选择。

十七岁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心理时间远远大于物理时间的一年。路内用一本书的容量来尽情展现十七岁的时光，某种程度上就是在给读者找寻这样一个对等的时间重量。在十七岁的时候，看似一切都还迷茫混沌，然而，很多的伏线都已经埋好，此后的人生不过是一一揭晓而已。

6月3日，路内与作家绿妖以“十七岁是用来回望的”为名举办了读者见面会，分享了各自的青春经历。

路内的《十七岁的轻骑兵》与绿妖的《少女哪吒》中，主人公都是“三校生”的故事，这和他们的生活经验有关。

绿妖说：“这是一个年代的产物。1990年代，尤其是县城，上技校是很主流的选择，当时高中升学率不高，如果没有办法上大学的话，你的高中就白念了，所以读高中是一个性价比很低的选项。但我属于想得比较多的那种，我上技校那几年有点抑郁，工厂像一个潜艇，我在技校的生涯好像始终航行在水底下。”

路内回忆自己的技校生活是：“进去以后老师都不知道该教什么好，天天教语文、数学，教到二年级的时候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教，就教你们拧螺丝吧，我们说为什么学拧螺丝？老师说化工机械第一步就是把螺丝拧下来。因为化工机械都是重工业的机器，全班40个男生，没有女生。”

路内“追随三部曲”中，《少年巴比伦》写的是工厂的事，《追随她的旅程》里有一点技校的尾声，《云中人》写大专院校，《慈悲》又写工厂。路内谈到自己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总是写工厂、写技校，“但是我只能很委屈地说，我还在写，我有什么办法呢？过不这了一关。”

《少年巴比伦》电影剧照

路内说每一个作家或者导演都把深深留在脑海里的、他生命中觉得翻不过去的东西再现出来，他说：“很多我为之期待的东西一下子都消失掉了，某些年份就是走着走着路突然没了，当年像职校、技校都有一个系统，不是属于教育局管的，化工技校属于化工局管，纺织技校属于纺织局管，有系统之内的通道。但是当这些纺织企业、化工企业全都关掉挪到其他城市，自然纺织学校没有了，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路断了。”

绿妖谈到，《十七岁的轻骑兵》中的《四十乌鸦鏖战记》中就有这种突然而来的幻灭感，“社会即将准备腾飞，主人公们开始感到新世纪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那些男孩有一种小野兽的没心没肺，成天玩儿、打架，就是靠本能在生存的动物，大家玩着闹着走了一段路，到结束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些小动物跳出来，戴上眼镜、穿上西装，有的动物发财了，有的动物会仗势欺人了。”

除了塑造男性群体，路内的小说也写了诸多女性。

路内谈到自己学化工机械时，班里没有女生，“环境本身是特殊的，你放眼望去身边没有女孩，就找高年级的女孩，一找高年级的女孩就不对了，那些女孩比男孩成熟，她们从低年级的小弟弟中挑那些长得比较帅的和自己玩儿，这自然而然首先引发斗殴。已经几十年过去了，留给我的印象中间，她们始终比我大一点，非常青春，也很洒脱的样子。我当时一个同学，他跟我描述他喜欢的女孩，他从来说的都是非常迷恋她的头发、手指等，找到最细微的东西，这个给我印象非常深。在写到《十七岁的轻骑兵》的时候，整本书对于女孩子的描述，都是停留在头发、手指，停留在她们的眼睛这些位置上，除了是生活中当时带给我的经验之外，可能也是一种写作的审美。”

绿妖谈到，《十七岁的轻骑兵》中女孩总是处在一个不可企及的位置，“比如其中写到丹丹站在一个露着雨的屋顶下，雨从漏雨的地方掉下来，还有光线一起掉下来，就像站在剧场上，本来追求她的技校生突然自卑了。”

她说起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时，会有一些歌舞团来演出，第二天文工团走的时候她们身边就会听说某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也跟着走了，“这是那个时代会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个时代，你对远方很向往，而交通、信息都不发达，你对远方的美好想象突然落在某一天来演出的文工团某个漂亮的女生，穿着很华美的演出服，你觉得那就是你想要的远方，你不顾一切跟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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