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队长》也太平庸无聊了吧？

随着近两年反对、抵制“女生节”的声音越来越大，漫威首部以女性超级英雄为主角的电影《惊奇队长》选择在三八妇女节上映这件事似乎就变得更加意义非凡。尤其是它还主打、强调了“女性力量”这个颇具热点与讨论度的关键词；再加上《复仇者联盟4》的紧随其后，很显然漫威的《惊奇队长》不仅打算在票房上与《神奇女侠》论个长短，更是决意要在气势上毫不留情地碾压死对头DC。

然而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在大家抵制“女生节”这个风口浪尖之时，国内的宣发方却主动提及“女生节快乐”，这样亏名损实的“自爆程序”自然而然地让电影在未上映之时就遭到了群嘲和抵制。

无论“女生节”这个名头究竟是来源于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荤段子，还是一如百度所提供的资料显示“起源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高校校园趣味文化的代表之一”，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人们女性意识的慢慢觉醒，“女生节”（以及它的变体“女王节”、“女神节”）在现代语境下的确是显得越来越格格不入。

然而这种格格不入并不仅仅是消费者与商家的矛盾，更重要的还是大部分一线城市女性与大部分二三线城市的女性之间的自我认知矛盾。如何识别呢？打开你的朋友圈、你的微博，看看都有谁在过“女生节”就能知道，这个以异性恋男生为本位的“节日”其实早就已经悄悄地渗入到了生活节奏较慢的地区城市，并且，还是以一种看似“时髦”的方式。

《中国妇女报》就曾犀利地指出过：“争权利、促平等、求解放，是妇女节的起点，也是妇女节的目标。那些庸俗化了平淡化了的名称，不但与追求妇女解放与促进性别平等的历史使命毫不相关，而且还会消解中国妇女运动的正确方向。”

所以，不难理解《惊奇队长》作为少见的女性超级英雄电影，中方宣发团队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失误的问题上翻车，相比路人的愤怒，粉丝的愤怒也只会是过犹不及。然而，在宣发上碰了壁的《惊奇队长》能否靠着它主打的“女性力量”扳回一局呢，很遗憾，我个人认为在这场母题为“女性力量”的较量中，《神奇女侠》几乎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出。这对于《惊奇队长》来说无疑是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单纯从作品本身来评价，我觉得《惊奇队长》可能是近年来漫威作品中最最平庸甚至是最无聊敷衍的一部电影。我们本身对超级英雄电影的剧本要求不高，当然首先是我们不会过多地苛责这类“成人童话”中最吸睛但也最容易出现“难以自洽”情况的部分——用各种闻所未闻的超能力打败各种见所未见的超能力。

而如何在驾驭这些超能力的同时，还能让观众共情，超级英雄的人物性格设定就至关重要。这也就意味着，用什么样的故事去体现、烘托出他们的性格，是比如何去体现他们的超能力更为关键的。

很显然，《惊奇队长》的失败就在于本末倒置。在“漫威最强英雄”的光环下，惊奇队长卡罗尔最大的性格缺陷反而是“没有缺陷”。她是完美而强大的，从小就非常坚强，不服输，跟男人较劲，最后还成功成为一名飞行员；其次她也非常善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完成博士留给自己毁灭能量核心的任务。然而唯一看似是缺点的“冲动”，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实际的失败。因为她的每次冲动所造成的后果，最后都以绝对强大的力量完成了挽回，所以我对她最大的印象只能概括为“春风得意，所向披靡”。

因此也不难理解，这是编剧对于“女性力量”的定义，甚至是把惊奇队长当作女性榜样去刻画。然而我必须遗憾地指出，这个完美的女性形象是去人性的、虚幻的，她完全没有经历过任何我们可以代入的挫折与苦难，也一直从未被打倒，那么一个本身就拥有强大力量所向披靡的人，要如何给人力量呢？

简单来说，惊奇队长不具备人的复杂性，首先就在于她没有过任何后退。

我们可以把惊奇队长邀请昔日好友玛利亚一起并肩作战这个举动理解成为她在鼓励女性回归自己热爱的事业。但和同为“女性力量”代言人的前飞行员玛利亚本能的反应就是拒绝，这一个“后退”突出的就是她作为一个人的柔软。她不是超级英雄，且不说未知的敌人到底有多强大，就是一起飞行（并且还要进入太空）这一件事出了任何一丝差错，她都再也回不来。她的“后退”源于她的女儿，这是她的弱点。而女儿的鼓舞促成了她的前进，这也说明了，她的弱点同时也是她的力量所在。

可是惊奇队长卡罗尔作为她最好的朋友，面对她摆在眼前的家庭不管不顾，毫不犹豫地一个劲地劝说她与自己去战斗，这真的不是在鼓励同性自强，而是想拉同性去送死。所以无论是从人性的角度还是从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心智角度来看，由卡罗尔来劝说（注意，不只是邀请，是劝说）闺蜜一起上天都算是一个失败的、不合理的安排。

《杀死比尔》的开篇，女主角找旧时的搭档复仇时，都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暂时放下恩怨改约他日决战，更何况玛利亚是惊奇队长的亲闺蜜啊。理解一个女性对于孩子的留恋和担忧，应该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共情，但她没有。

《杀死比尔》

其次要说惊奇队长的“虚幻”，就绕不开同为女性超级英雄电影《神奇女侠》。同为天选之人，一样是要在世界上“寻找自己”，神奇女侠从迷茫到坚定的转变，借助的是她对于人类这个复杂群体的认知过程；而她对于“人类到底是好战的还是善良的”这个问题的追寻又给她离开与世隔绝的天堂岛进入人类社会提供了重要的动机，这一系列的因果是合理且自洽的。

这时候我们会说，神奇女侠这个人物虽然是虚构的，但不虚幻，且真实可信。她跟初入社会的我们一样，一定会与人的复杂面碰撞，如何与人类的复杂性达成和解，还能不忘初衷，这是我们芸芸众生所在努力的本质，把我们的故事编成美好的成人童话，其实结果就是神奇女侠的故事。

可是反观《惊奇队长》的故事全片，的确没有一个让她质变的关键点，她从开篇的武术训练到中间的星际营救再到最后的“弑父杀兄”，似乎一直都表现出了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有趣的是，这种开挂式自信好像更多是用于塑造反派。挪用到正派主角身上，惊奇队长这个“寻找自己”的过程就很像是探寻“我为何如此牛X”。这个角色不太有人的感觉，她太虚幻了，不真实到好像我们并不担心她能不能打败反派。

既然《惊奇队长》特别强调了“女性力量”，那么这一部电影的反派，就必然是女性在追求性别平等的路上所遇到的挫折。

然而在最后一场“弑父杀兄”的对决中，导演把卡罗尔被（象征性地）打倒后，脑子里所浮现的不同时期面对的性别歧视具象化地汇集到一起，让卡罗尔重新站起来，一招击败反派表示女性力量的真正崛起，这个安排让我感觉啼笑皆非。因为在这120多分钟里，除了卡罗尔记忆里的短暂闪回之外，这部电影就再无两性的对立冲突桥段。暴力自私的反派的确该打，但隐隐约约被导演扣上了“性别歧视”的罪名，默默承受了女性的愤怒之拳，我觉得挺冤的。

最后，《惊奇队长》的故事不能鼓舞到女性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的胜利其实还是利用了意外得到且过于强大的力量击败了男性，所以这场胜利仍然是私人化的，绝不能混淆为所谓的“女性力量”的胜利。

那到底什么才是“女性力量”呢，可以形容的词很多：自信、善良、可爱、勇敢、坚定……我们无需定义某个词才是“女性力量”的专属，因为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描述“女性力量”，所以《神奇女侠》的成功就在于，它不仅完整地把这个理念传达了出来，而且没有过分强调“女性力量”与“男性力量”的不同。

在《神奇女侠》的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以往“干大事”的标配：男人当主力，女人当辅助，得到了新的升级。它甚至没有特别标注谁才是挑大梁的那一个，因为弱小的男人和强大的女人都是豁出了命去拯救世界。而史蒂文说的“我拯救今天，你拯救世界”这句话，本质就是在讲：女性角色的弧光和男性角色的弧光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我们想要在女性超级英雄电影里看到的“女性力量”，其实不是要看她如何强大，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战胜男性反派，而想要看到一个女性如何在逆境中战胜自己、重建自己、升华自己。这个过程能给予人鼓舞，是因为，她是作为一个“人”战胜了自己，而不是一个“女人”。

《惊奇队长》所欠缺的，恰好是这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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