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枝梅花便过年

□何永康（南充）

农历壬寅年春节快到了。

因为疫情，我居住的城市要求人员减少聚集，不搞公园、街头的群众文艺活动和单位联欢，商家也不搞展销，为促销而敲锣打鼓的行进表演没有了，为了保证空气质量，禁止在城里燃放烟花爆竹。这样一来，往年春节的热闹的节日氛围更加明显地淡了一些。可春节毕竟是中国人最看重的传统节日，喜气总还是无所不在的，挂在街头巷尾的彩灯上，挂在市场上购买年货的市民脸上，挂在人们拜年的祝福话语之上。

于我而言，真切让我感知到年关临近的，便是小区里几树正在开花的梅树了，花开得喜气洋洋的，很有感染力。此外，还有街头巷尾花农“买梅花啰——”的悠长叫卖。小时候切盼过年，过年要放寒假，好吃好耍还有压岁钱。但盼过年首先要盼来梅花开放，大家都知道，梅花一开，年就近了。

梅花与春节有不解之缘。二者都是咱们中国的本土原产，都与几千年的文明史同生并存，见证了中华民族的苦难与辉煌，也都是华夏儿女珍贵的精神载体。一个是伟大民族的标志性时节，一个是伟大人民的象征性物种。春节是在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候莅临，梅花是在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绽放，以自然形态迎春，而梅开五瓣，则寓意五福——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春节则是以人文形态打开春天的大门，传递散布早春的消息。

春消息带给人们是喜庆之气。喜气在梅花的枝头，就叫喜上眉梢，喜气进入百姓家，就叫做喜气盈门，一年的艰辛与困苦，都会为之烟消云散，一年的种种不如意都会因此翻篇。翻过，就是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日子了。如年有新禧，如梅抽新枝。

千百年来，梅花因其品格超凡脱俗，一直占据百花之独尊、群芳之魁首的地位。文人墨客，在春节前后，总会吟诵几首咏梅诗词，总会泼洒几笔写梅丹青，有那雅兴十足的，还会摘取几枝梅花，插入梅瓶，“清供”一番。既是玩赏，也是托物言志——言高洁、坚毅之志。以画竹名满天下的清代郑板桥也喜欢画梅，画过多幅寒梅图，并题诗为记。最为有名的两句题款是“寒家岁末无多事,插枝梅花便过年”。现代作家汪曾祺在文章中记叙了这个一个情节，说他曾见一幅旧画，画中有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这位不知名的画家的题款，套用的正是郑板桥的诗句：“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把“寒家”改为了“山中”，这一改动，插梅的群体便扩大了，还有了隐逸的意味，而把“岁末”改为“除夕”，时间更具体，把梅花与春节更加直接地联系在一起。而在梅花的清香中守岁，也平添了辞旧迎新的美好意趣。

壬寅年是虎年。前几天和几位画友在一起戏笔涂鸦。一位画家画了一只勇猛的下山虎，命我补上背景。按惯例我应该在下端添上山石与蔓草，在上端添上松枝明月之类。但我突发奇想，补上了几枝红梅。众人先是不解。我说，山野也是有梅花的，红梅陪老虎，和青松陪老虎一样，都是坚强、勇毅的化身，如果老虎代表新年，梅花更能代表旧岁，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其实，绘制梅虎图的前辈画家也是有的。中国美协的第一任主席何香凝女士，最擅长画老虎与梅花，在我的记忆中也曾目睹过她把梅花与老虎有机结合的作品。梅的坚挺与虎的雄风相得益彰，表达出的是奋勇争先、不屈不挠的国民精神。因此，中国很多城市都把梅花作为市花。

插枝梅花便过年，这看起来是一种仪式感，其实是蕴含着一种自励自勉的精神。梅的品种很多，常见的就是红梅与腊梅。腊梅冷艳通透，红梅热烈奔放，人们可以根据个人爱好与性格取向做出选择。金黄与艳红都是寓意美好的颜色。往年我买的都是腊梅，今年我要去买一枝红梅。一段时间来，新冠疫情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一块阴霾，红梅的明艳，或可以驱散一些吧？

过年的梅花当然是要插在家里与家人共赏。这个春节，为了防疫，很多人都只能就地过年了，回不了家，也就无法近距离地感受亲情和家的温暖，还有家乡梅花的风韵。不过，插梅花毕竟是一种外在形式，不插梅花也是可以过年的，如同在异地他乡，也可以过一个有意义的好年。梅花已经开遍天南地北了，恰如“天涯何处无芳草”。即使是在春节里减少外出而看不见梅花，也可以诵读几首咏梅诗，观赏几幅梅花图，哼唱几首梅花曲，终归是与梅结伴厮守了。何况，我们要预防抗击眼下的疫情，要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正需要吸取梅花的精神力量吗？

插枝梅花便过年，插在心里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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