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王阳明对他为官理念影响极深。他每任一地,都有善政可闻。他以自己的行迹,践行着王阳明“知行合一”的思想。 路迎:阳明门下士,善施惠政人

路迎的恩师王阳明雕塑汶上四尚书之一路迎雕像■政德镜鉴

□本报记者鲍青

本报通讯员胡克潜

在汶上县,有一条名为“尚书路”的街道,有一处名为“四尚书”的雕塑,有一种叫“四尚书”的美酒。“四尚书”俨然成了汶上一处醒目的文化景观。

汶上“四尚书”,指的是明代嘉靖到万历年间,汶上县涌现的四位尚书。他们是明世宗嘉靖年间的户部尚书王杲、兵部尚书路迎,明穆宗隆庆年间的南京吏部尚书吴岳,明神宗万历年间的工部尚书郭朝宾。

“四尚书”之名,相传出自郭朝宾之口。在万历年间,有一位江西籍官员看到朝中自己乡党众多,颇为得意道:“满朝文武半江西。”郭朝宾闻言,随即回应道:“小县不大四尚书。”“四尚书”美名自此不胫而走,相传至今。

“四尚书”所任职务与时间虽不同,却都是严于律己、清廉为官的典范。其中之一的兵部尚书路迎,早年和心学大师王阳明(名守仁)交往密切。在王阳明影响下,路迎在内为官清廉、革除官场积弊,在外为国戍边、保卫北疆安全,努力践行着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哲学理念。

拜师王阳明,请“一言之益”

路迎和王阳明的相识,源于明孝宗弘治十七年(公元1504年)的山东乡试。

当年,山东巡按监察御史陆偁,以礼与币请来浙江同乡王阳明担任山东乡试考官。该年,21岁的路迎结识了王阳明,并顺利“举于乡”。此时的王阳明,心学思想正在萌芽生发。路迎对这位年长自己11岁、见解谈吐不凡的考官,满是钦佩和敬仰。

四年后的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路迎考中进士,殿试名列二甲第五十九名。

次年,路迎被授任南京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上任南京第五年,王阳明升任南京鸿胪寺卿。当年五月,王阳明到达南京。此时,他的弟子穆孔晖、路迎等人皆在南京任职。一时间,“弟子同聚师门,日夕渍砺不懈”。路迎频频登门拜望请教,很快成为王阳明的“门下士”,即亲传弟子。

王阳明弟子、时任南京吏部考功郎中的林达曾回忆道:此时王阳明“设教金陵,及门下之士,言必曰国英,曰宾阳,曰诚甫,曰子莘,曰清伯。质莫如国英,敏莫如宾阳,才莫如清伯,而笃信莫如诚甫、子莘。”国英是福建人陈杰的字,宾阳是山东人路迎的字,清伯是浙江人陆澄的字,诚甫是浙江人黄宗明的字,子莘是福建人马明衡的字。这些人都是王阳明最早的入室弟子,和其关系非常密切。由此可知,路迎在南京和王阳明联系频繁,受其影响颇深。而王阳明对路迎的评价则是“敏”,足见路迎的聪慧机敏。

两年后,朝廷擢升王阳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此时路迎也升任为南京兵部郎中。当年九月,王阳明自南京出发,赴浙江绍兴省亲。临行前,路迎特意前来饯行,并询问老师求学做事的真谛。王阳明当时未系统回答,在次日则给路迎写了一封书信。信函中,王阳明称赞路迎“质美近道,固吾素所望。昨天必欲得一言,此见宾阳好学之笃”。然后他就告诉路迎自己所认为的“学问之道”:“君子之学,譬若种植。然其始也,求嘉种而播之,沃、灌、耘、籽,防其践牧,去其蝥蜮,畅茂条,达无所与力焉。今嘉种之未播,而切切然日讲求苗秀、实获之事,以望有秋,其于谋食之道远矣。”书信之末,王阳明还谦虚地询问路迎的看法:“宾阳以为何如?”

十八天后,王阳明在龙江舟船中又写了第二封给路迎的书信。信件中,王阳明告诉路迎,因为自己平时不注意“立言”,所以若要求得“一言之益”,可参阅思想家湛若水的著作。王阳明认为湛若水的著作能体现自己的哲学思想:“凡是予之所欲言者,湛子既皆言之。”

当年十月,王阳明顺利到达家乡。他闻听路迎擢升襄阳知府,便修书道贺。王阳明恭贺道:“闻有守郡之擢,甚为襄阳之民喜。”他还勉励路迎将平日所学贯彻到地方治理中:“仕学一道必于此,有得力处方是实学,不然则平日所讲尽成虚语矣。”

路迎果然不负恩师期望。他在襄阳施行惠政,与民休息,务求不扰民不疲民。襄阳人将他比作西晋时在此“屯田兴学”的名将羊祜。

后来王阳明为官江西,率军平定宁王之乱。戎马倥偬之际,和路迎的联系不似往日频繁。

到了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王阳明患病闲居。次年,任松江知府的路迎,派遣使者持书送至王阳明处,以尽师生之谊。路迎任松江知府时,“会松江岁歉盗起,远迩骚动”。路迎“悉心区画(筹划),振困穷,销暴乱,措诸危亡于衽席,境内晏然”。王阳明听闻了路迎的“善政”,对弟子的作为非常满意。

因而王阳明在《答路宾阳》中,虽然扼腕于“无因复与(路)宾阳一面语耳”,但他对路迎寄予厚望,“郡务虽繁,然民人社稷,莫非实学。以宾阳才质之美,行之以忠信,坚其必为圣人之志,勿为时议所摇,近名所动,吾见其德日进而业日广矣”。

务先惠养,操切精严

后来,路迎调任淮安知府,继续践行王阳明的思想理念。明代时,淮安是京杭运河的漕运指挥中心、河道治理中心、漕粮转运中心、漕船制造中心、盐榷税务中心,交通地位尤其关键。朝廷将淮安视作京杭运河畅通与否的关键,在此设置了大量的机构进行管理维护。但随着官僚机构的日渐臃肿,对百姓的盘剥也日益加重。各种迎来送往费用繁多,当地百姓赋税负担沉重,生存极为艰辛。而官府开支还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淮安百姓承担了许多不合理的赋税和摊派,民怨很大。

路迎非常同情百姓遭遇,上任后取缔不必要的开支,裁减各种不合理苛捐杂税。他“节裁冗浮,省诸无名费”的德政很快收到成效,“民不告病,而用也给饶”。路迎离任时,“淮人德之,为建祠肖像以祝焉”。

路迎在地方官任上,展现了杰出的治理才能,时人赞誉道:“公素恺悌,弗忍以敲扑威严,务先惠养……以故治平称第一”。因为政绩卓著,路迎后升任陕西、湖广副使,又任河南布政使司左参政。

嘉靖十二年,路迎升任浙江按察使。他“持宪纲,不以钩距苛细为能,也以执法废公为耻”。路迎既不愿意做虐待百姓的酷吏,也坚决不做因私废公的奸吏。当时杭州有官宦子弟以对方欠账为由,公然抢夺穷困书生的妻子。官司争执不断,一路打到浙江按察使司衙门。路迎在调查清楚事件来龙去脉后,判令官宦子弟立即退还书生的妻子,并严惩仗势欺人的官宦子弟。自此杭州“阖郡帖慑”,官宦子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作威作福。

对官场潜规则的泛滥,路迎嫉恶如仇,不愿同流合污。他到嘉兴视察时,知府以赠送“水手银”(过往路费)的名义,私下呈上一些银两作为礼品。路迎当场予以拒绝,并在礼单上写道:“此物悉从何来,奈何污我?”事后,他以为官不谨的罪名,向朝廷弹劾嘉兴知府。

官场馈赠本是一贯的潜规则。路迎弹劾之举,在浙江官场引起强烈震动。官员没想到表面宽厚的新任按察使,对待贪腐竟然如此严厉。自此,官员谨慎小心,多不敢生行贿受贿之念,浙江官场风气为之一新。时人评价路迎在待民宽厚之外,“至驭胥吏,则操切精严,虽豪黠宿猾,不得空隙为奸,利民安作业毋他业”。

尽职守边,良策屡献

嘉靖十三年,路迎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负责巡抚宣府一带。

宣府是明代北疆重地,它“南屏京师,北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担负着保卫京师、抵御蒙古部落南下的重任。朝廷委任路迎巡抚宣府,可见对他军事才能的肯定。

宣府军士素来骄横,往往篡改军卒名录,以侵吞钱粮军饷。路迎上任后多方调查核实,获得了相关证据,严惩了一些将领。他雷厉风行的改革,触动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引起了边疆将领的消极抵触。抵触的结果,是将领面对敌军入侵时出工不出力,连吃了好几场败仗。

后来蒙古部落骑兵趁着宣府将领换防之机,派骑兵偷袭边塞。将领不愿积极抵抗,导致战事一再吃紧。兵科都给事中曾忭为此上疏,弹劾路迎“两月之内失事凡十有三次”,请求“饬责巡抚路迎”。嘉靖帝降敕“切责(路)迎等”,要求加强战守准备,“如再失事并罪不贷”。

嘉靖十五年,屡次受到言官弹劾的路迎,被嘉靖帝从边关调回,以原职抚治湖北郧阳。由边疆转任内地,是路迎仕途上的一大挫折。

路迎以此耻辱为鞭策,努力研习边关治理、工程防御诸事宜。很快,路迎的军事见解,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嘉靖十七年,朝廷升他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负责巡抚山西,并提督雁门等关隘。

嘉靖二十年,兵部侍郎江浚巡视边疆关隘,看到雁门等关隘士卒士气高昂、训练有素,就上疏为路迎请功。朝廷赐路迎银币以示褒奖。

次年,路迎调任陕西,继续负责边疆防御。他完善当地侦察系统,预先收集边疆情报,为布防提供参考。他根据所获得的情报,向朝廷报告敌军即将进攻灵州,请求饬令各镇巡官闻警互援。嘉靖帝令三边总督杨守礼按照路迎建议,分散布置四镇兵马,做好防守准备。

果然,敌军很快进攻山西、陕西一带。路迎立即调兵屯守固原,悉心经略战守事宜,控扼险要保安全。因为防备得当,敌军始终寻找不到进攻时机,最终只能怏怏撤退。

敌军虽然撤退,路迎根据情报依旧请求朝廷加强防御,提醒尤其要关注防守薄弱的城池。当年八月末,三万敌军果然再度袭来。因为准备得当,边军得以大败敌军,“弩锐俱发……斩首虏百余级而还”。嘉靖帝赏路迎白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余。

挂心戎务,黯然身退

嘉靖二十三年,朝廷升路迎为兵部右侍郎巡抚云南。次年初,兵部尚书戴金认为紫荆、密云两处是国门的屏藩,宣大等处又是紫荆、密云的捍卫,应该“假以人力脩补,必成不可犯之险”。他请求朝廷派一位重臣亲往紫荆等处监督修建关隘。嘉靖帝随即命兵部右侍郎路迎前往。

路迎上任途中,给事中杨上林弹劾兵部尚书戴金“器小才偏,不堪重任”。嘉靖帝令戴金致仕。当时路迎奉诏巡边,嘉靖帝令他立即返回朝廷,暂时署理兵部事务。

次年,朝廷升路迎为兵部尚书兼提督团营军务。路迎担任兵部尚书后,四川出现叛乱,众臣束手无策。他大胆举荐颇有争议的蜀中名将何卿带兵,使“将士咸喜,乃会巡抚张时彻讨擒渠恶数人,俘斩九百七十有奇,克营砦四十七,毁碉房四千八百,获马牛器械储积各万计”,取得平叛的彻底胜利。

路迎虽然熟谙军务,却因耿介的性情时常和朝廷大臣发生龃龉。先是他和内阁首辅严嵩在治军守边策略、观点上矛盾重重。严嵩对他多番排挤,因而路迎自觉“事多曳制不自由,意颇沮阏”。

不久,有言官秉承严嵩之意,上疏谈论边防策略,建议北边九个军镇,遇警情相互救援。路迎认为九镇相距遥远,一旦出现边患险情,如何首尾相顾,认为这不过是书生纸上谈兵的浅俗之见。

言官由此弹劾路迎担任兵部尚书以来独断专行,压制言路。给事中何光裕检举路迎怠废兵部戎务。路迎本就对严嵩不满,此时更加心灰意冷,因而直接上疏请求退休归乡。嘉靖帝责备他不等朝廷旨意就贸然“求退”,让他自己陈述退休缘由。路迎道:“臣才不胜任,图去已久,以亟赐罢归为幸。”不久,嘉靖帝愤怒责备路迎假借人言,畏难避事,令他革职闲住。当时许多朝廷官员为他扼腕叹息。路迎却不以为意,“闻命后从容就道”。

回乡后,路迎隐于田园,生活俭朴无华,“弗加雕镂、丹碧为饰,服饰雅淡,殊无袭锦错珍之风”。

嘉靖四十一年,79岁的路迎病故于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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