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干中心,韦福先和黄加央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天参加工作同一天退休。老干们私下说他们既是冤家又是战友,关系不一般。他俩不打门球不唱歌跳舞,只喜欢下棋,是几十年的棋友。
二人刚参加工作时就是对手了,一有空便楚河汉界地厮杀一番。韦善攻,黄善守,旗鼓相当。每次在棋牌室下棋,围观的人不少。下棋虽有举手不悔的规则,可二老偏偏喜欢悔棋,一局下来总有一番争吵,还美其名曰允许犯错误允许改正错误。刚开始还书记部长地互称职务,较起劲来就直呼某某,争吵时就不那么客气了,不是韦老叫黄老作“黄下游”,就是黄老叫韦老作“韦砍树”,后来就有了黄右倾、韦冒报,再后来又有黄保守、韦造田,最后的高潮是韦纠偏、黄赖死,绰号叫完了,棋也下完了,平局,然后皆大欢喜拎起茶壶回家。
黄加央还是小黄韦福先还是小韦时,两人下乡参加大炼钢铁,结果小韦砍树热情很高得了个上游标兵,为烧木炭把很多山头的树都砍光了。小黄只得个下游,因为他和那些群众都舍不得砍树,因此在会上多次检讨才勉强过关,于是就落得个“黄下游”的浑名,而群众却给韦福先封了个“韦砍树”的雅号。
上世纪六十年代,黄加央带领群众度饥荒搞“三自一包”,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来县里开会时和韦福先下棋,被韦当面封为“黄右倾”。后来韦福先向县里汇报说他领导的公社粮食亩产五千斤红盛一时,结果一查竟是吹牛冒报的,来县里开会时和黄加央下棋,黄还他个“韦冒报”的封号。
学大寨那些年头,韦福先提出了万担泥土一亩田的口号,亲自和群众一起把山上石缝石窝里的泥土挖出来造梯田,成了有名的“韦造田”,县委田书记问黄加央为什么不向韦造田学习,黄加央说挖光山上的泥来造一亩田,山上没有泥土不长草不长树祸害子孙。于是田书记在会上称他作“黄保守”,免了他公社书记的职务。
十一届三中全会那年,韦福先已经是县委副书记了,黄加央却早就被贬去当建筑公司经理。那时农村很多地方搞分田到户,听说老福先带工作队去纠偏,黄加央赶到乡下找他下棋,对他说:“三中全会说要尊重农民的自主权,你来纠偏是不是太早了点。”韦福先却板起面孔说:“黄加央你放明白些,你从黄下游到黄右倾到黄保守屡错屡犯,还不汲取教训?”黄加央反击说:“韦福先你不要糊涂,我今天就是打赖死也要跟你讲明白,你从韦砍树到韦冒报到韦造田,哪几件事是做对的?”后来证明,韦副书记错了。
退休后这对冤家加战友更是形影不离了,那样的胸怀真让人佩服。
那天去参加一位部长的追悼会,回来时老干们对那篇悼词议论纷纷,人都死了,还讲什么三七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吝啬那几句好话呢。
黄加央和韦福先什么也不说,依然下他们的棋,突然,黄加央说:“韦福先,如果哪天我比你先走,悼词你来写,怎么样?”
“好的。”韦福先回答说,“如果我先走,我的悼词也由你来写。”
于是就立下协议,要求必须在对方咽气前宣读悼词。为此他们还以茶代酒,干了一杯普洱。
一年后,黄加央得了场大病,百药罔效,子女们都回来了。那天韦老去南宁看孙子刚回来,黄加央的儿子就找上门来,一脸愁容地说:“韦老,我爸快不行了,他想见见你。”
韦福先吃了一惊,才七天不见,怎么说走就要走呢?他立即想到两人互写悼词的约定,心里便打起鼓来。他为不少老干写过悼词,黄加央情况特殊,这腹稿颇费心思。
半个钟头后他来到病榻前,见黄加央已经进气的少出气的多。就拉着他的手沉重地说:“黄加央同志,我的悼词是征求意见稿。”黄加央一下子紧抓住他的手,听他念道:
“黄家央同志参加革命工作以来,坚持原则,实事求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虽然饱受不公正待遇,被扣上黄下游、黄右倾、黄保守、黄赖死的帽子,却仍初心不改,忠党爱民,始终保持公仆本色,为群众所拥戴所敬重。我们为失去这样一位好同志、好党员、好干部而深感悲痛,愿黄加央同志一路走好,到那边再立新功。”
刚念完“立新功”,黄加央突然像张弓似地弹起来,咯地咳出一大口浓痰——
他活过来了。
一篇悼词救活一个人!
老干们纷纷向韦福先求证,多少有请他为自己作悼词的意思,可当他亮出底稿,一个二个面面相觑知难而退了。
就这样,他们又下了三年棋,同样悔棋三年争吵三年。突然有一天下午,韦福先倒下了,一送医院,第二天病危通知书就下了,他女儿红着眼睛来找黄加央说:“我爸不行了,他想见见你。”黄加央二话没说就跟着她来到医院,韦福先已经奄奄一息,双眼却是半开着像是在等他。
黄加央握着他的手,希望用自己拟的悼词能产生奇迹,他颤抖地念道:“现在我们以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韦福先同志,韦福先同志几十年如一日忠诚于党和人民的事业,勤奋工作,廉洁奉公,无私奉献,虽然犯了砍树、冒报、造田和纠偏等错误,但他勇于承担勇于改正,以实际行动挽回了损失,赢得大家的爱戴和尊敬。人固有一死,我们为痛失韦福先这样的好战友好同志无比惋惜。愿韦福先同志一路走好。”
悼词念毕,韦福先合上双眼溘然长逝。
奇迹没有产生,黄加央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号啕大哭起来,韦福先的女儿连忙过来安慰他说:“父亲得的是癌症晚期,多谢你的一片苦心,他走得很好。”
韦福先走了,再也没有人和他下棋和他争吵,日子过得很缓慢很寂寞,他连老干中心都懒得去了。他甚至想,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而命运却又那样的不同。
五年后,人生的尽头终于到了,那天儿子问他悼词的事,他语气清晰地说:“就用韦福先副书记拟的那篇吧。”
他仿佛看到,韦福先正摆好棋盘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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